他只知道一件事,万事都得听皇叔的话。
他依赖赫连辞,也畏惧赫连辞。
赫连辞在年幼的周帝眼里,和民间话本里的杀神差不多,随随便便一个眼神,就能取人性命。
所以李知知明知赫连辞该好好吃药,也不敢上前劝。
他抱着布老虎,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一个人来。
“皇叔。”李知知小心翼翼地开口,“朕……朕许久没见殷侍卫了,朕宣他入宫,好不好?”
“不必。”出乎李知知的预料,赫连辞并不同意将殷雪辰召入宫中,“陛下,各国使臣不日就要到盛京,你可为他们安排好了住处?”
李知知摇头,甚有自知之明:“皇叔所说之事,朕已经考虑过了,可没考虑出头绪来,今日还去问了太傅……太傅说,此事该交由皇叔处理。”
赫连辞不置可否。
李知知又忍不住问:“皇叔,你真不想让殷侍卫入宫?”
赫连辞直接下了逐客令:“陛下请回宫吧,太医该来给臣诊脉了。”
“你又不肯好好吃药。”李知知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气鼓鼓地抱怨,“太医来了,也和不来一个样!”
小皇帝抱怨完,蹬蹬蹬地跑出了摄政王的寝殿。
而赫连辞倚在榻前,用没受伤的手指轻轻按压眉心。
须臾,寝殿内悄无声息地多出了一道漆黑的身影。
“主上。”
赫连辞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如何?”
身着黑色劲装的暗卫从袖笼里取出薄薄的簿子,一板一眼地念:“卯时三刻,世子起身练剑;巳时一刻,世子与太傅府薛公子煮茶聊天;未时,世子□□出府,饮酒十坛,长叹不止……”
——砰。
暗卫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竟与薛林独处了近两个时辰?!”赫连辞砸了榻前的瓶瓶罐罐,咬牙切齿,“他们有什么话要说两个时辰?”
“主上,属下怕被世子发现,不敢靠得太近,故而……”
“废物。”赫连辞的手再次按在了眉间,“把裴之远支开还不管用,又冒出来一个薛林,实在是可恶!”
摄政王兀自生了会儿闷气,抬眼见暗卫还在,烦躁地摆手:“继续跟着他,无论他见了谁,都要记录下来,明白吗?”
“明白。”暗卫提议,“主上为何不将世子召请入宫?”
“还不是时候。”赫连辞冷哼一声,抬起伤痕累累的手,眯起了眼睛,“他还不够内疚……我要让他心甘情愿地留在我身边。”
*
殷雪辰虽未入宫,却能日日听到赫连辞的消息。
重新上朝的荣国公与将荣国府当成半个家的薛林,都是半句话不离赫连辞。
他们说赫连辞尽干些不肯服药,故意弄伤手来保持清醒的糊涂事。
殷雪辰从一开始的内疚到后来的担忧,最终,在各国使臣来到盛京城后,耐不住向宫中递了折子,自个儿也直接纵马向皇城疾驰而去。
时间紧迫。
他不愿各国的使臣见了受伤的赫连辞就看轻大周。
却说殷雪辰行至长街尽头,身后追上来纷乱的马蹄声。
他勒紧缰绳,回头望去。
浩浩荡荡的仪仗看不见尽头,身着紫袍,以长巾包头的西凉人驾着马车闹哄哄而来。
殷雪辰不躲不避,直到仪仗停在自己面前。
“什么人这么大胆?”西凉人嚣张地驱赶着殷雪辰,“知道马车里坐着的是谁吗?”
李天全在世时,大周颜面尽失,如今西凉人来盛京城,眼高于顶,犹如入无人之境,丝毫不顾使臣礼节,当街驱赶盛京城的百姓。
百姓敢怒不敢言。
殷雪辰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他压根不觉得该对使臣客气。
他宁愿背着银枪,直接将西凉人打服。
“我管你是谁?”殷雪辰朗声大笑,直接将西凉人抽落下马背,“我大周都城,岂容尔等放肆!”
荣国公府的小世子早在北境练就了一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他轻而易举地震住了西凉人。
“若是你们不懂大周的规矩,我殷雪辰可以教你们。”他尤嫌不够,自报家门,“不过,我是个粗人,不会那些文明的规矩,只会动武。到时候,若是伤到使臣,那可就不好了。”
殷雪辰说完,潇潇洒洒地调转马头,纵马向皇城奔去。
一阵微风吹过。
纤纤玉手伴随着清脆的铃声,将马车的木窗推开了一条缝。
“塔牧尔。”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打破了僵硬的气氛。
她唤来随侍在马车边的西凉侍者,娇蛮地宣布:“三千西凉勇士不及殷雪辰一笑,我嫁定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