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列颠联合王国的东印度公司代表离开之后,华夏朝贸易代表恶狠狠的骂道:“又是一赐乐业人!”
周围的人没吭声,大家知道这位来自广东的新人有家人染上了阿芙蓉的贱瘾,败光了这位兄弟家庭中曾经还算富裕的家产。这样的一位哥们面对不列颠东印度公司代表极力推销阿芙蓉的贸易行为,其内心态度不问可知。
“这些人都是害虫!不能让他们扩大销售!”这位哥们斩钉截铁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华夏朝的贸易代表一言不发,心中对这兄弟的直率非常赞同,却不能支持他。生意就是生意,不列颠佬的贸易依旧有可取的地方,甚至阿芙蓉也是华夏朝很重要的物资。说个搞笑是事情,阿芙蓉的加工成的医用麻醉剂,大部分都通过西班牙人卖去欧罗巴。利润非常可观。
等霍崇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因为警卫直接把这位兄弟给按倒在地。这位要告御状的兄弟毫不反抗,但是声嘶力竭的喊道:“陛下,听我一言。等我说完,把我杀了也行!”
霍崇虽然很不想让告御状成为一种流行,不过这哥们的态度太过于诚恳,让霍崇的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不过霍崇还是没有立刻与这家伙对话,而是对秘书和赶过来的警卫长说道:“审问完,把报告给我看看。”
今天的工作是去华夏医学院听取全面消灭血吸虫病的报告,最近华夏医学院正在搞青霉素提炼技术研究,以配合青蒿素治疗疟疾的工作。
青蒿素是个非常好的特效药,然而疟原虫本身也在进化,会出现抗药性的新品种。所以在21世纪,疟疾治疗都是混合疗法。青蒿素配合青霉素,包括对青蒿素本身也要进行分子改进。
可这些科学道理即便明白,也缺乏手段来进行分子层面的分析研究。
这就是科学。科学与其他学问的不同在于,任何科学观点必须能证伪。没有手段来证明,当然没办法证伪。哪怕是霍崇明明知道是正确的科学,在这个时代连证伪的手段都没有。
所以霍崇的大多数技术观点,都被归于假说之中。即便是十分有效的内容,也只能算是经验。
至于血吸虫病,也是如此。虽然有了显微镜,能够观察到血吸虫,并且研究出血吸虫的不少知识。但是治疗乃至于防治,依旧需要大量的研究。更重要的是,这些讨论本身也十分的麻烦。
理由很扯淡,不少学生因为实验器材的匮乏,并没有办法对于血吸虫进行系统的学习研究。缺乏了直观的接触,大伙太多知识是源自于教学,而不是源自于实验。
这次会议也一样,便是不少专家,也因为缺乏足够的实验条件,对于内容更多的是靠直觉。霍崇心中非常不高兴,却不愿意批评谁。
想建设一个强大的国家,需要的不仅仅是正确的理念。需要投入的资金,简直是比天高,比海深。
结束会议,霍崇回到家的时候,心情很是郁闷。一文钱难死英雄好汉,虽然霍崇有足够的权力去表达自己的要求,譬如要求科学界发挥出主观能动性。不过霍崇还是更愿意靠更努力发展生产力来解决问题。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中国的压力远没有另一个时空艰苦卓绝的压力那么大。
“陛下,报告。”警卫团长送来一份东西。
霍崇拿起来看了看,竟然是一份审问报告。一时想不起是怎么回事。
警卫团长提醒道:“陛下,是哪个试图闯过来说话的人。”
“哦。”霍崇这才想起来有这回事。等警卫团长退下,霍崇心中十分遗憾。自己老了,已经连事情都记不清了。换做年轻的时候,霍崇甚至不会忘记。
带着些许伤感看完这家伙的报告,霍崇叹了口气。心中更是遗憾。这家伙一直主张禁绝阿芙蓉贸易,在组织内各种打报告。惹怒了贸易部门的头头,直接给他降级调用。
然而这位并没有放弃,试图找级别更高的官员来报告此事。他的努力没能成功,之后遭到了纪律严惩。
可这位兄弟对于家人的遭遇无法释怀,这就跑来告御状啦。
麻烦呢!霍崇非常无奈。
但是这家伙的态度一点都没问题。起码霍崇觉得自己的确需要这样的人。就命人把这家伙从看守所先拎出来。
见到霍崇陛下,这位赶紧上前行礼。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陛下。阿芙蓉害人不浅,臣不畏死。只要能铲除阿芙蓉,臣什么都愿意。”
“我让你来,是因为我也认同铲除阿芙蓉。”霍崇答道。
“那就请陛下传旨。”
“你呀,年轻啊。坐。”霍崇叹道。
等这位兄弟老老实实坐下,霍崇说道:“你这性子真不适合干公务员。官僚么,定然是遵守官僚主义。”
看对面的家伙根本不在意的样子,霍崇明白华夏朝的文官系统当下水平也就这样了。
如果是具体问题,具体解决起来就和道理无关。这家伙虽然不是个当官的料,却不等于有这样强烈信念的人毫无用处。
“你从现在开始,必须低头。一个根本不服别人的人,大家怎么敢用。你听到我说的么?”
“陛下要我做什么?”
“不管他们怎么处理你,等事情结束之后,你要去报名参加警察。我在考虑建立一个缉毒署。针对就是成瘾性药物滥用。包括吸食阿芙蓉,还有类似的事情。这是个很危险的工作,你也知道那些人发起疯来有多可怕。”
“只要能铲除阿芙蓉,死不足惜!”
“那么我就要告诉你,你在接下来要老实。什么叫老实,不是让你说些违心的话。而是人家怎么问,你就实话实说。当然了,我方才的话,你不能说出去。”
“是!”
“另外,你还得先回看守所。规矩就是规矩。”
“陛下,臣不是觉得回去有什么委屈。只是臣觉得臣没做错什么。”
“对和错,不同立场有不同看法。你看那些吸食阿芙蓉的人,在没出事的时候,他们真以为自己错了么?”
“可他们就是错了。在不少时候,他们也说自己错了。”
“错了,对了。在于他们那会儿感觉痛苦还是舒适。你见到那些人的时候,感觉到的是什么?”
“痛彻心扉!”
“对,所以我们决不能接受那样的事。如果我们接受了,那就是我们错了。你能接受我们反对吸食阿芙蓉的观点错了么?”
“绝不接受。”
“我也年轻过,眼睛能看到的只有我们感受到痛苦或者欢乐的事情。随着一天天长大,我的痛苦感觉不那么强烈了,才明白我原本竟然没看到许多事。譬如,那些看似反对你如此激烈对抗阿芙蓉的人,他们根本不是反对你去反对阿芙蓉。他们反对的是你这么乱跳,因为你的乱跳影响了正常的部门运行。”
“难道那些人就不知道阿芙蓉的危害!”
“他们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不过他们非常清楚,他们不管阿芙蓉的事情,他们的责任所在,是把手头的部门管好。”
这位年轻暴躁的家伙终于低下了头,沉默好一阵才抬起头问道:“陛下所说的那个缉毒署,专管此事,对吧?”
“对。专管此事。”
“请陛下一定在缉毒署给我安排个差事。我不怕生死,只要能铲除这等祸害,臣死了也甘心。”
“嗯,你回去等着吧。”
眼见年轻人起身,顺从的跟着前来押送他的人离开,霍崇心中微微叹气。
所谓理想,大概就是如此。痛苦越强烈,摆脱痛苦的期待就越高。就如那些伟大到仿佛超越人类的前辈,他们的动力就来自于痛苦。看到中国的残破与遭受的欺凌,感受到直接通往国家灭亡的危机,他们痛苦大概如霍崇读到清末中国遭受的耻辱与掠夺,真的痛彻心扉。
而历史不会改变,所以便是成年之后,每次看到对那些历史的描述。痛苦的感觉并没有因为时间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