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迷茫的看过去,顺着傅凉所指向的方向,穿过那扇古老而威严的城门,触目的是蔓延至天际的蔚蓝,一条路宽敞而平坦,但在草地旁边,却是有穿着破旧衣服的人,他们坐在地上,目光羡慕的仰望着路过的人。
路过的陌人有的嫌弃的远离他们,有的同情的把一个铜钱丢给了他们。
这些流民与这个繁华热闹的京城格格不入,他们就像是一滴滴卑微渺小的水,和华贵浓烈的京城水火不相容。
“他们……”亓官焯停下了脚步,心里也隐隐的猜到了傅凉的用意,脸色逐渐沉重了起来。
傅凉在城门边买了一顶斗笠,他给亓官焯戴上后,拉着亓官焯走到了城门旁边:“他们是你的子民。”他的话语是轻飘飘的,不带一点重量。
亓官焯哑然,他感觉到傅凉的话就像一块千万斤沉重的石头,悄然无息的落下,又狠狠地砸中了他的心,四分五裂,狼狈不堪。
“这些年来,或许有很多人都像他们一样无家可归,又或许饿死在了冰冷的皇城外。”傅凉的嘴角带着一抹微笑,他远远的望着那些浑身都是脏兮兮的百姓们,轻声的说着。
亓官焯看到傅凉的眼里似乎流露出了几分怜悯,可他却觉得这人也很无情。
跳动的心被无形的手用力地揪着,明明傅凉的话语里没有一丝责备,但是他却难过极了,浓重的愧疚和自责如潮水一般淹没了他,他呼吸困难。
这些年来,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在天下人面前立下的誓言——保家卫国,爱民如子。
可到头来,大元国朝堂上臣子明争暗斗,无数□□离子散甚至家破人亡,而北晋国也对他的国家虎视眈眈……往事一幕幕浮现。
可笑,太可笑了。
而傅凉最后的一句话,彻底压垮了亓官焯的自欺欺人:“冬天,快要来了啊……不知道京城的第一场雪,会不会很冷?”
“阿凉……”因为傅凉的话,亓官焯的双腿像是被棍子狠狠一击,重重的跪在了冷硬的地面上。
他捂着脸,忏悔地跪着他的子民们,他的泪水顺着掌心滑落,但是他不敢哭出声音来,他只能压抑而痛苦的哽咽着。
而他的对面,是一群迷茫而诧异的小孩子。
有几个孩子胆怯的看着这个带着黑色斗笠的男人,他们的颧骨高高凸起,干瘦的脸上似乎就只剩一层皮囊。
他们本来不敢走过去的,但是看着这个大哥哥好像很难过的样子?后来还是有两个小女孩忍不住的走了过来,害怕的问着:“大哥哥,你没事吧?”
亓官焯颤抖了下,他透过黑色的帽纱与那两个女孩对视,那两双天真而单纯的眼睛让他无地自容,他没有说什么,而是重重的对着他们磕了几个头。
那群孩子被亓官焯的举动吓呆了,他们的父母们也惊呆了,立马扯着自己的孩子远离这个看起来不正常的人。
“都说别靠近陌生人了!爹往时是怎么教你们的?!”
“这个人看起来不正常,你们以后别跟这些戴斗笠的人说话!知道吗?!被拐跑了怎么办?!”
“可是爹,娘,这个大哥哥看起来好可怜啊……”
“可怜什么?!天底下有谁能比我们更可怜?!”
傅凉面无表情的看着亓官焯,亓官焯似乎是听到最后这句话,高大的身影顿时像是枯萎的向日葵,不再伟岸强壮。
是啊,天下之大,谁不可怜啊?
亓官焯慢慢的站了起来,他冷静地抹掉脸上的泪,这是他第一次在大众之下这么失态,也唯有这么一次了。
“走吧,阿凉,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在这一刻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依旧尊贵高傲,可是傅凉知道,他有些地方开始有改变了。
“嗯,回宫吧。”傅凉走在亓官焯旁边,温柔的叮嘱他。
在两人分开的时候,亓官焯停下了脚步,他背对着傅凉,平静的问道:“我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的,时间会证明一切的。”傅凉伸手摸了摸亓官焯的头。
亓官焯的眨了眨又开始酸涩的眼睛,阿凉的手是那么的温暖,把他的悔恨和不安都渐渐的抚平了……真好啊,幸好阿凉还是回来了。
他立马转身抱住了傅凉,黯然而低落的说:“阿凉,是我错了……”
“可是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这样做,对不起,但我不后悔。”
“我绝不后悔……”
傅凉微愣,耳边是亓官焯低沉而偏执的嗓音,仿佛有什么东西悄悄破开泥土,一点一点的生根发芽。
他好像听懂了什么,又好像没懂什么。
秋风清,秋意浓,秋阳不羁张扬,他的王,终于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