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清蘅愣了一愣,尴尬的笑道:“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很不礼貌,但是你的口罩好大,我就忍不住盯着看了。”还有你的装扮真的很像逃犯,我得为自己的小命负责。她在心里默默的吐槽道。 对方轻笑一声,声音是低沉而富有磁性的。雪清蘅看不见他的脸,但直觉那大口罩后面的眼睛应该是笑着的,而且一定是一双漂亮的眼睛。于是不由得胆子就大了些,试试探探的笑道:“你的飞机也晚点了?”对方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眼候机大厅里的大钟道:“说实话我很后悔定这个班次,明天的工作不得不推掉了。”他说话时语速不快,慢悠悠的,但却很有一种让人静下心来听他讲话的魔力。虽然他并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述自己有多么痛惜被推掉的工作。但那种浸润在声音里的感染力,润物细无声。让雪清蘅也不由得替他觉得可惜。于是她真诚的说:“好可惜啊。”男人大约是笑了一下,温和的答道:“换个角度想,我这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倒也不算很可惜。不过还是谢谢你。”他看了看窗外深沉的夜色,又接着说:“飞机恐怕是快起飞了。我刚才查了查天气,北边的特大暴雨已经停下了。”雪清蘅点了点头,随即想起男人还在看窗外,便赶忙开口附和道:“是啊,我也觉得快起飞了。所以不敢再睡啦!”男人闻言别过头来对着雪清蘅低声道:“那要是飞机还飞不了怎么办?”雪清蘅满不在乎的耸耸肩道:“那我就等着呗,我就不信这飞机要做他妈妈肚子里的哪吒,难不成还能三年不飞?”男人一愣,轻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这个比喻很生动啊,你这小姑娘倒还挺乐观!”雪清蘅做了个怪脸说:“不乐观有什么用呢?毕竟人生就是在经历过雨的N次方后才能过天晴的嘛!”男人没弄明白她说的N次方是什么意思,雪清蘅就打了个手势解释:“人生总会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过天晴啦!”男人恍然大悟,感慨道:“你还真是妙语连珠啊小姑娘!”雪清蘅假装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道:“一口一个小姑娘,老伯伯你几岁?”男人往椅背上一靠,摆出一副十足老太爷的样子,故意装了老态龙钟的声音说:“肯定比你大喽,叫你一声小姑娘,放心,你不亏的。”雪清蘅把胳膊支在大腿上,托起下巴注视着他。看了半晌道:“你这个人很讨厌,又带着口罩,还要在年龄上占我的便宜,我都光明磊落的跟你说话了,你却一点儿都不坦诚——带着口罩不摘,说不定就是因为你摘了口罩后其实是个比我还小的小兄弟。”男人听了这话,似乎起了兴致,一下子绷直身子做了个京剧唱戏的起势“呔”了一声,捏出老生戏腔回敬道:“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雪清蘅不服气的昂起脖子说:“我怎么就东西南北风了?不过你这个声腔,我倒是听出来你是一阵来自北京的妖风!”男人无奈的笑道:“我怎么又成了来自北京的妖风了?说你东西南北风是因为刚才你拐着弯儿抹着角儿的想让我摘口罩。小姑娘,别白费力气啦!”雪清蘅“扑通”一声靠回椅背上,无精打采的看着男人说:“想摘你的口罩真是比摘木婉清的面纱还难哦!”男人假惺惺的做了个无奈的摊手道:“没办法,谁让我是靠脸吃饭的?”雪清蘅一听倒仿佛琢磨到了什么,坐起身来殷殷切切的望着男人笑道:“靠脸吃饭,你是演员吗?”男人自知失言,一时语塞。雪清蘅见他陷入窘境,反倒不似方才那么咄咄逼人,大喇喇的摆了摆手说:“好啦好啦不逗你啦,本来看你跟我唇枪舌剑的,以为你不介意这个,既然你是真不想说,那我也不强人所难啦!搞得你怪不好意思的况且演员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呀,演员出门那可都是要带着助理甚至团队里的一大堆人的。我说的没错吧?”被她放了一马的男人惊魂未定,默然无语。雪清蘅诧异的回过头去道:“难道不是吗?”男人连忙点了点头,斟酌着答道:“有一部分是的。”雪清蘅打了个哈欠,口齿不甚清晰的说:“我可真羡慕他们,又有钱又体面。嘿老铁,你说娱乐圈的钱是不是特别好赚啊?他们一个个怎么都那么有钱啊?我要是像他们那么有钱,我就买个私人飞机出门坐!去他的暴雨天气,老娘就是要挑战极限!”一直还处在方才的惊吓中没有回过神的男人,耳朵只捕捉到了她的后半句,此刻连忙一本正经的说:“小姑娘,我劝你珍爱生命啊!你爸爸妈妈养育你不容易,你的生命应该用来思考人生,而不是在暴雨天像个二百五一样搞空中杂技。富兰克林都没这么玩过。”雪清蘅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得直打嗝。男人隔着口罩瞧她,看她双颊绯红,目如星辰,饱满的双唇也因为激动而显得愈发润泽。亮晶晶的像涂了油脂。便忍不住说:“以你的条件,不去做明星倒可惜了。”雪清蘅侧过头看他,口中笑言:“我?我不行,虽然你这样夸我我很开心但是以前有人说过我艳的太俗气了。你们娱乐圈都喜欢清新脱俗的嘛,我这种恐怕只能演演妖艳贱货啦!”男人奇道:“哪个不长眼睛的这么说?”雪清蘅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尬笑道:“我前男友呗!说我‘美则美矣,毫无灵魂。’虽然我确实没那么出尘吧,但我跟他说亦舒师太的名句不是这么用的。结果这人一脸懵逼的问我亦舒是谁。切!”她神情讥诮的摇了摇头道:“当年审美太残缺,误把相如作安仁。” 她发现男人似乎是因为跟她聊熟络了的缘故,言语明显活泼了起来。这会儿他明白了雪清蘅话里的梗,笑道:“你倒是出口成章啊,这左一个典故右一个典故的。没读过书还真不好意思跟你说话。”雪清蘅夸张的蹙起眉毛望着他道:“哪有!你这样说搞得我很怀疑你是在讽刺我卖弄诶!我就那么一说啦,哪里想什么典故不典故的?”她说到最后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男人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口中说:“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现在我可以问你一句‘你要不要喝咖啡’了吗?我看你已经打了四个哈欠了!” 雪清蘅不说话,就只是意味不明的看着男人微笑,男人无可奈何的看了看她,从背后拖过那个鼓囊囊的包,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雪清蘅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盒咖啡粉。男人从里面拿了一包出来,望着雪清蘅欲言又止。雪清蘅瞪大了双眼盯着他,男人这才开口道:“我知道你大概要顾虑这咖啡的安全性,不过看在我已经跟你推心置腹的聊了这么久天儿的份儿上,如果你愿意的话,这咖啡粉虽然不怎么样,但提神总是够了。说真的,看你打了这么半天哈欠,我都要跟着困了。”雪清蘅笑着翻了个白眼说:“我刚一见到你的时候,你坐在那里跟老僧入定一样。还以为你是个老成持重的人呢,没想到你不仅狡猾,还这么油嘴滑舌。”男人低下头对她伸出一只手来,雪清蘅这次看清了他的眼睛,是一双动人的桃花眼,在口罩和帽檐的掩护下散发着诙谐的光。她看了看那只修长洁净的手,不明所以的抬头又望了望男人。男人歪了下脑袋道:“你的杯子。”雪清蘅连忙从箱子里拿出杯子递给他。他拿起两包咖啡粉,一边起身走向不远处的饮水机一边说:“油嘴滑舌还是老成持重,要分人。” 雪清蘅到底也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以雪清蘅有限的喝咖啡经验来说,这咖啡的味道还不错。男人在喝咖啡之前小心的观察了周围,见没什么人后才终于摘下了他的口罩。雪清蘅斜眼看着他的举动,顿觉好笑,便出言挖苦道:“虽然你相貌十分英俊,但鉴于阁下并非大红大紫之人,实在不用如此小心。这儿别说没人,就是有人也不会看你的。”男人侧过脸来瞄了她一眼,也不生气,挑起眉毛戏谑道:“现在没人可不一定将来没人,我还是要小心谨慎些。万一有一天大红大紫了,被人挖出来当年曾经在机场夜话神秘女子,还颇失风度的当众大喝装在保温杯里的速溶咖啡,那多没面子!”雪清蘅不以为然的说:“我要为速溶咖啡一大哭,速溶咖啡招谁惹谁了?被你喝了还要被你吐槽不够高大上。”男人假装无辜的望着她:“啊?谁这么丧心病狂,居然吐槽速溶咖啡!你告诉我,我去给速溶咖啡讨回公道!” 候机厅天花板上那亮晶晶的灯光洒下来,毫不吝啬的落在男人脸上。雪清蘅这次可算清清楚楚看到他的相貌了。一看之下不由吃了一惊,这男人她认识。不就是那个去年刚在一部以颜值著称的古装剧中因为出演了一位温润公子式男配角而引发过一阵子关注的十八线小演员顾肇钧吗?她之所以记得这个人完全是因为她曾经在做古装美男混剪时用过这个人两个镜头。毫不夸张的说,顾肇钧的古装扮相实在是太有感觉了。高岭之花般的气质,小白杨似的高挑身材,兼之唇红齿白面如冠玉,还有那双总是汪着一泓春水的桃花眼。白衣飘飘的造型更是衬的剧中的顾肇钧宛如大号仙童。虽然雪清蘅记得顾肇钧似乎已经快要三十岁了,然而少年感依旧不减。饶是雪清蘅对那部剧的狗血剧情毫不感冒,也在盛世美颜的感召下看了几集基情四射的男主和男N的cut。当然最后还是因为剧情太过清奇而放弃了看的兴趣。但这并不妨碍雪清蘅记住顾肇钧这个笔画很多的名字。她还记得自己曾经对陈染吐槽过这个名字带着一股子民国式的小布尔乔亚味儿。没想到今天就在机场见到小布尔乔亚味儿的本尊了。 看出了雪清蘅的吃惊,顾肇钧连忙一伸手做了个“嘘”的手势。雪清蘅乐于尊重这位仙人般的美男子,于是就乖乖的闭了嘴,一脸花痴的望着顾肇钧,笑容色眯眯,声音软绵绵,甚至连肚子里本来味道还算尚可的咖啡也因为经了美男子的手而身价立涨,成为雪清蘅心中的琼浆玉液。她软洋洋的娇声说道:“小顾欧巴,我可以这样叫你吗?”顾肇钧一脸受惊的看了她一眼,倏的举起一只手挡在二人中间,义正辞严的说:“不可以!请不要用这种声音跟我说话,听起来太像弱智了!”雪清蘅望着顾肇钧的眼睛,那眼睛眨巴着看人时就会亮光一闪,像春风拂过带着露水的桃花蕊,她本来觉得自己的哈喇子可能都要流出来了,身子也软成了夹克衫里的一滩泥。可听了这位美男子大煞风景的回话,她仿佛被人拍了一巴掌似的立刻坐起身来。瞬间就萎了,萎回了正常人。但正常人还挣扎着想要问美男子一句您为什么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就听见候机大厅突然声音大作,透露出疲倦的女声宣布他们的飞机打算起飞了。顾肇钧一下子跳起来,拧上杯盖就往包里塞,顺手把口罩糊在了脸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仿佛练了许多年似的手速惊人。雪清蘅在一瞬间忘了该怎么跟他说话,就只能说出一句:“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顾肇钧回过头来,耐人寻味的看了她一眼,随即拉过她一只手,从包的侧袋里抽出一支黑水笔,刷刷刷的写了一串字。雪清蘅愣愣的盯着他低下的脑袋,短短的黑发从鸭舌帽里支棱出来一些,睫毛是那样的长,在脸上投下了一小片阴影,随着动作微微颤动着。顾肇钧写好了,冲雪清蘅一挥手,背着他鼓鼓的行囊一溜烟儿奔向了远处。雪清蘅这才如梦初醒,想起自己也是要赶飞机的人,顾不得看顾肇钧给自己写了什么,拉起行李箱就往前跑去 经过了一系列程序后好不容易坐上了飞机,她惊觉自己第一次空中行的登机之路就这么过去了,好像也没什么稀奇的。安顿好了一切后,她连忙张开手掌急切的看向手心,随即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瞬间瘪了下去。手心上写了一串杂乱无章的数字,看起来很像是胡编乱造出来的。后面又缀着几个汉字。她凑近了才看清写的是四个字: “——无可奉告” 雪清蘅有生以来第一次受此奇耻大辱,要气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