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后,东瑜走了几步又倒回去,敲了敲尚没的车窗。 “怎么了?有什么东西掉车上了?”尚没边降下车窗边问她。 东瑜朝他狡黠一笑,“其实如果你遇到的人不是我的话,你随便表个白,哦不,就算不表白,她们都会跟着你回家,又怎么会会舍不得丢下你呢。” 尚没不置可否。 说完没听到什么回复的东瑜觉得索然无趣,转身想走掉。 “等一下。”尚没叫住她。 “嗯?”东瑜很配合地转头。 “你还记得我卧室里挂着的那幅画像吗?” 尚没难道发现了什么?怀疑她是画里的人? 东瑜一脸狐疑地看着他,“有点印象。” 尚没沉声,“我越来越发觉你们像是同一个人,虽然我失去了一些记忆,但 我近来依稀可以想起我画那幅画的场景。不是随意画画,也没有模特,完全在自己坐在画室里一笔一笔画上去的。至于为什么最后还添上了面具,我现在还没想起来。”他说到这里顿了下,然后再次打开车门,东瑜顺势后退了几步。 尚没徐徐从车里走下来,然后在东瑜面前停下来,慢慢地伸手抱住她,“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谎言自始至终都很拙劣,从你第一次骗我开始,一直都有漏洞的。” 把她的脑袋固定了下,尚没继续道:“我以前不戳穿,是因为在你单方面的描述中,我们的关系十分普通,而且我也觉得按照我失忆之后的时间轴,我们见面的次数也很有限,所以我不着急揭穿你。” 在尚没怀里的东瑜,这种时候的感官十分敏锐。 东瑜明明很清楚应该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可她竟然发现自己没办法开口打断他,于是只好继续听他对自己的分析。 “可是,今天是你先戳穿我的。” 东瑜清了清嗓子,十分不解地问他,“我戳穿你什么了?” 尚没的声音懒懒散散,“你戳穿了我再次放《City Lights》给你听的意图。” 东瑜不厚道地笑了,声音有点闷闷的,因为她的口鼻正跟尚没的衣服接触得十分亲密。 “那是因为我聪明。” “没看出来。” 东瑜挣扎着想脱离他的桎梏。 可尚没的反应又一次快过了她的。 下一秒,东瑜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真没想到你的力气这么大。” 尚没笑得愉悦,“现在知道也不晚。” 回到合租屋,东瑜还是晕呼呼的。 刚刚那位尚先生在放开她的时候说了什么来着,“如果你真的聪明,就应该早些回应我,不然以后你在坐我车的时候估计都是单曲循环这一首歌。对了,这歌歌词也就这段合适我们的关系,回头我找人剪辑剪辑,就循环这一段。你总有一天会听到拥有了一种心理暗示,那就是你愿意我成为那个能让你跟着回家,让你无法丢下的人。” 除了这段,还有一段。 “如果你真的是画里的人,那十有八九就是我以前喜欢的人。我看了画背面的落款,时间是两年前,尽管我还没那么自恋,但我实在没法相信我们认识了这么久还只是普通朋友。所以,你也许曾经丢下过我的心意。当然,这一切都还只是我的推测,等我的记忆恢复,一切都会水落石出,为什么我画的女生与你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我为她画上了面具。” 然后她是脚步虚浮地离开他的。 如果尚没的猜想正确,那他有没有想过,解释这一切其实可以用另一个理由,就是他的画中人本来就另有其人。 毕竟两年前的她刚上大学,而且十分肯定的是他们俩的社交圈子没有丝毫重叠。 东瑜不知道尚没的过去,也不清楚他画里的人究竟是谁,所以现在,即使现在的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动了心,也不敢如实地回应他。 大概是因为今天他提到了那幅画像,所以冲淡了晕血本身对东瑜的影响。 但在浴室里洗澡的时候,她还是没法不注意到还留着痕迹的右手拇指。 躺在浴缸里,东瑜闭上双眼,任由记忆阀门被打开,任由因为曾经强迫自己忘记而导致的片段化记忆铺天盖地地喷涌而出。 这一刻,没有二十岁生活得多姿多彩的东瑜,只有十二岁生存得单调至极的女孩。 “能不能把最上层书架上的书拿下来?”十二岁的东瑜问那个陌生的女妇人。 女妇人听完,神情淡淡地随意抽出最上层的一本书,“喏。” “谢谢。” 女人似笑非笑,“你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还会跟我道谢。” 十二岁的她抿嘴不语。 “伸出左手。”女妇人命令她。 东瑜回忆了下,随即很确定地对女妇人说道,“您忘了吗?上次伸的是左手,这次应该伸右手了。” “你真是越来越懂事了。”陌生女人冷笑,“不过倒的确是多亏你了。” 针头进入皮肤的时候,痛感袭来,东瑜差点又一次昏厥。 当血液离开身体的时候,一阵阵虚脱屋力的感觉涌来。东瑜垂在左侧的手握紧了又放开,放开了又握紧,直到针头离开。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种痛感依旧清晰,当针头离开的时候,外冒的血液被棉花止住时散发出的血腥味依旧浓烈。 二十岁的东瑜把头没入浴缸里的水,试图让全身只是感受到水的温柔包围;屏住鼻息,试图阻止那种味道的侵入。 对往事越是绝口不提,越是装作早已忘记的她,在这个时候,越是心疼曾经渺小又无能为力的被囚禁过的自己。 第二天醒来,东瑜像往常一样吃着早饭,似乎忘记了昨天一切混乱的事情。 Coral对着餐桌上丰盛的早餐赞不绝口,连声夸东瑜是贤妻良母类型的女生,以后谁娶过门一定是天大的幸运。 东瑜都插不上话,所以也就没法纠正她的赞美对象。 “我想你是误会了,这是我做的。”从厨房走出来的许舒桉还围着中式围裙。 Coral诧异,“舒桉你会做早餐?” 东瑜也一样惊讶,“难道她没做过?” 许舒桉边拉开椅子坐下边解释道:“因为之前只有两个人住在这儿,而且我跟Coral的作息不一致,所以我的确没在这里做过早餐,一个人这么将就怎么来。” Coral还是略有不满,“舒桉你就是偏心,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东瑜和许舒桉很默契地笑得东倒西歪。 东瑜这些天都在看从Blackwell书店买回来的那两本书,所以就没经常往图书馆跑了。 周二下午,东瑜正在家看书查资料,然后接到了白瑾的电话。 “东瑜,你现在有空没? “算是吧,我现在不在学校。” “那我告诉你一件事呗?” “行啊,你说。” “我喜欢上一个人了,你说奇不奇怪,你我们去古街的时候遇上的那个算命先生怎么说的来着,说我不久后会单恋上一个人,结果真是这样。”白瑾语气听上去似乎很轻松,但她稍显急切的语速还是出卖了她的紧张与无措。 东瑜当然不会指出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被白瑾省略的后面的信息,而是问她,“你确定自己真的喜欢上了他?” “嗯,是的。”难掩苦涩。 东瑜问,“是你新认识的人?” “嗯,一个刚认识的学弟。” 东瑜假装淡定地回道:“你也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还恋上了一个小学弟,世界真奇妙。” “你说,真的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吗?” “如果他不喜欢你的话就是的,相反就不是。” “废话。关键是他刚失恋。” “然后你打算趁虚而入?” “不不不,我没这么想。” 其实东瑜懂这句话的真实意思,就是白瑾即使这么想过也不愿意付出相应的行动。 “白瑾,无论那个算命先生说的会不会成为现实,你都得慎重地交付自己的感情,我的意思不是说不能一厢情愿,但我希望你能收放自如。” 白瑾叹气,“现在是可以的,但以后就说不一定了。” “那你保重。” “你呢,有什么情况没?” 东瑜避重就轻,半真半假地回答道:“有一个英国男生跟我表了次白。” “然后你拒绝了他” “那是当然,我又没对他一见钟情。” “就这样?” 难道离开了她,白瑾智商有所提高?都知道再次设问是怎么回事? “不然呢?” 白瑾装作宽宏大量,“算了算了,你不想说我是不会逼问你的。” 东瑜无语地看向天花板,“那我应该说谢谢理解?” 白瑾笑,“也不是不行。” “还是说回你吧。感情上面的事我也不是很懂,毕竟都没实践过,纸上谈兵谁不会。但是,我始终觉得,不一定是得到才是幸运的事,有时候得不到而剩下的那段经历才是丰盈了我们人生的东西。”东瑜鲜少用这种长辈对晚辈的语气跟白瑾讲话,因为她们年龄相近,平时说这样的话是非常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