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的命数如此,佛不是佛,自然使者也不是使者——”
江迟忽然笑了一下,声音寂寞的很。“瀛洲如今只有我一人以瀛洲的名义存活在这世上,何来的命数?有人要瀛洲死在多少年前,瀛洲就该死么?我请不来瀛洲的佛,请不来瀛洲的鬼。我只有我一人。”
那个人像是不懂,“你尚有其他师门之人存活——”
江迟茫然抬首,难受的蹙眉弯唇,“不。只有我一个人了。那个人毁了瀛洲,所以没有人记得瀛洲的佛是什么时候飞升、什么时候圆满成虚空,连我也不记得了。”
那枚铜钱静静的漂浮在清浅的水中,臃肿古朴。
“那你去求他。”
江迟讥嘲一哂,嫣红唇边有冷霜凝结,“迟不求不该求之人。”
“可你如今还在跪着求佛,问路占卜。”
江迟动了动僵麻的膝,似是有意无意的回首,粲然丽笑生辉。
“不——这不是求,是要杀人罢了。”
雨不知何时又绷不住的下了起来,江迟浑身轻松自如,脚尖恣意将那枚古朴铜钱踢至无人边缘,手中揽月,丝丝缕缕凝为杀人利器,微笑着大步向前。
她想,她很想很想,杀了那个人,杀了让她沦为如今的所有人和事物。
但江迟长大啦。她知道自己不再是在慧明膝上求糖吃、等着慧明给她扎辫子的那个小姑娘了,她如今十四岁了,她可以为死去的那个人报仇、拢回那个人渴望的一切了。
江迟的步子停顿了一下,寂寞的眨了眨眼睛。
她袖口处有一只瓷偶望着天、望着地,她足下万里之下的地方,有个姑娘兴许正在替苍老的判官提笔洗去冥间繁冗的事物,又或许此刻正撑腮凝望着天边。
她知道自己从来就没有过什么,但有些东西,江迟的的确确是想要捧在怀里的。哪怕那些兴许是假的,掺了毒的,生着锋刃的也好,她只是觉得,她应该拥有一点儿快乐的。
江迟掌中勒着一线耀眼月色,此时是月圆之时,正是月凝的好时机。
她乖巧的歪着头,微笑着,仿佛今天是个极其适合撷花酿飞酒的日子,扬起掌中一捧锋利见血的月色来,指尖灵活变转,将其用五根修长劲瘦的手指缠绕起来,像是附丽在指上的另一层皮肉。
“一起来便是,何必如此啰嗦。”
她戾漠的踢了踢足下那枚可怜的铜钱,朝天一笑。
“我就知道那个人不愿意轻而易举的放过我……这宫内的邪佛与鬼仙,想必好大一部分天帝都认识罢?算计个我而已,这么多人,太抬举我啦。”
江迟走着,掌中月色凝刃丝毫不温柔地延伸、变长,空中与眼前时不时传来几声悲惨的兽鸣,她恍若未闻的继续走着,不知何时掌中沾了血液。
孟槐依着她,跟在她身后,却也是离了有几步的距离。那双碧蓝清澈的眸惊恐且又疑惑的望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姑娘,它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死去的命数在她掌心。
萧宜没有阻止她。从一开始,江迟反常的请了神佛占卜起,他就沉默了很久。
江迟像是累了,握不住月色了,靠在墙边大口喘息,试图让秋日清寒的气息逼自己更加清醒的一些。她不想看见那些野路子的佛,不想听见他们的声音。
谢临歧只说让她除掉这些而已。
杀了好多啊。
江迟垂首,掌心已经被那些月色勒出深深见骨的痕迹,但她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