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教养这件事，你很早之前不就已经知道了吗？”

堇澄嗤笑一声拂开他的手，讥讽道。

“你！”

“怎么了？小澄回来了？”

厨房的纪秋池听到动静连忙跑了出来，及时地打断了父子二人之间僵硬的气氛。

“嗯，妈。” 堇澄面色如常地跟她打招呼，只字不提刚才的不愉快。

堇长风沉默地坐回原位，盯着桌子前的报纸一语不发。

“小澄瘦了。” 她心疼的看着堇澄棱角分明的脸庞，“今天得多吃点，补回来。”

他怎么可能会瘦？堇澄差点绷不住嘴角，家里那小人儿心大的很，什么都想吃，偏偏什么也吃不完。她又舍不得浪费，到最后大多都进了他的肚子。

其实他不太爱吃那些甜腻的零食，但她一点也舍不得丢，把剩下的都留起来等着下次继续吃。

照她这速度，等到零食都坏掉也吃不完，所以他只能帮她解决掉。

“小澄？” 纪秋池稍稍提高了声音，奇怪他怎么突然沉默这么久。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此时的堇澄不知想到了什么，像是收起了浑身刺的刺猬，露出了最柔软的内里。她还没有见过这样柔和的他。

“嗯。”

堇澄被她叫回神，眸中的暖意还未完全消散，“没什么，去吃饭吧。”

“来了也不知道叫人，就知道吃。”

堇长风头也不抬地小声嘟囔，惹来纪秋池狠狠一记白眼，他才不服气地闭上嘴。

-

今天的晚餐很丰盛，都是堇澄爱吃的。堇长风坐在主位上，他右手边是纪秋池，堇澄坐在她旁边，离堇长风最远的地方。

许久没有见到自己儿子了，纪秋池满心都是他。一直在给他夹菜，他前面的碗里的菜被堆成小山，跟他轻声细语地聊着天。母子二人都忘记了主位上的堇长风。

莫名感到被孤立的堇长风忍不住想要展露父亲的威严，他开口打断了旁边两个人的母子情深，“听说你这次月考又是倒数？每天不务正业就知道打游戏，你看看你还有点学生的样子吗！”

“说出去我都为你丢人！”

饭桌上的和谐氛围被打破，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纪秋池。她先是愣住，然后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堇长风！你给我闭嘴！”

他梗着脖子道，“我说的不对吗？”

“对，怎么不对。” 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堇澄抬起头，幽黑的眸子里满是讥诮，“不过堇总多高贵的人，哪能自降身价为我这纨绔子弟丢人。”

“你！你那是什么语气？你就是这么跟你老子说话的？！” 堇长风气结，指着他的手指微颤。

堇澄没再跟他争辩什么，拎起椅背后的外套冷着脸大步离开。在堇长风气急败坏的叫嚷和纪秋池着急的呼唤中，头也不回。

一如当年。

……

死寂的沉默在餐厅蔓延，向来温柔的纪秋池终于彻底爆发，“堇长风，你到底还想不想过了！？”

“不想过就离婚！”

堇长风这才知道着急了，“秋池，你这说的什么话。”

“我说的什么话？” 纪秋池冷笑一声，“你刚刚又说的什么话？”

“小澄好不容易回来吃一顿饭，你就非要彰显你的存在感吗。”

“我是他亲爹，说他两句还不行了？” 堇长风不敢跟她吵，但心里的不服气让他忍不住小声争辩，“他就是被惯坏了，听不得别人的教训。”

“他凭什么一定要听你教训？” 纪秋池眼眶通红，声音哽咽地不成调，“整整十三年，他像个孤儿一样地生活了十三年，为什么你就不能对他宽容一点？为什么一定要像个仇人一样相处呢？”

“他是我们的亲儿子啊……”

“……”

堇长风无话可说。他对这个孩子自然是喜欢的，也想让他以后过的好，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他思绪有些恍惚，大概是初见面时，那个张狂的少年眼里毫无波澜的冷淡，又或者是他跟他年轻时极为相似的性格。让他本能的不想对他露出柔软的一部分，让他不由自主地展示长辈的威严。

从小就强势的堇澄又怎么可能会被一个突然出现的父亲任意摆弄。

强强相碰只会是两败俱伤。

－

临近秋日的夜风带着丝丝凉爽，堇澄心情烦躁，心里憋着股火气无处可发。

他从小住在乡下的外婆家，从有记忆以来，便是他与外婆两个人一起生活。

年少不懂事时，他也曾多次询问外婆他的爸爸妈妈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和他一起生活。得到的回答永远是：他们为了他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在忙着赚钱，实在没有办法抽身来看他。

他信以为真，还想着他不需要多好的物质生活，他只想向其他小朋友一样，有父母陪在身边。哪怕外婆对他真的很好，但那与父母的爱总归是不同的。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心理逐渐成熟，他不再期待父母的爱，也不再需要了。且在种种巧合下逐渐清楚了一些事情。

比如，他是父母生活中的意外，是不被期待孩子。

当初堇长风与纪秋池都正在忙着打拼事业，近几年并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然而世事无常，她那天处在安全期，所以两人并没有太过紧张，谁知仅仅一次疏忽，就让她的肚子里多了一条小生命。

起初两人是不打算留下他的，但医生告诉他们，纪秋池的身体较为虚弱，且子宫内膜略薄，做人流手术的话可能会导致终身不孕。

无奈之下，他们留下了他。却因为没时间照看，又不放心交给保姆照顾，转而送到在乡下独居的外婆家。

时光如白驹过隙，这一住就是十三年。当他们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时，堇澄已经不再需要他们了。

堇长风夫妇二人想要把他接回去，但是被他拒绝了。那时外婆年纪已经很大了，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其实那个时候他们一家人的关系就已经初见端倪了。纪秋池自觉亏欠堇澄，便一心想要弥补他，对他百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而堇长风则一直对他过于野的性子颇有微词，百般挑剔。

但堇澄压根不在乎他的意见，也与父母并不亲近。

直到初三那年外婆离世，他才离开那个从小长大的小城镇，跟他父母一起生活。

彼此不熟悉一家人就这样磕磕绊绊地生活在一起了，除了日常发生的小摩擦，一切看起来似乎并没有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