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芳菲尽,四月初的建康城,满是落樱缤纷的氛围。这日,徐昭佩与侍女墨竹起了个大早,徐昭佩坐于铜镜前,细细的描着眉。墨竹跃跃欲试道,“小姐,我们此次前去赏桃会,肯定是男装前往,您就别画眉了,倒叫人看出端倪,不如我给您画一个英气一点儿的长眉入鬓?”昭佩淡淡的说“以后你少看些街面上的闲书,什么俏小姐扮男装偶遇俊秀才,女人大都不会梳男人的发髻,还有男装哪里寻?再者,今日去的大多是文人骚客,又多是放浪形骸的一类,我若是女装前往,大家还有个避讳,毕竟是大家的闺秀,不好出言调笑。我今日前往,不过是寻访赏桃会的主人,又不是一个供大家调笑的眉眼俊秀的少年郎。” 墨竹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从衣橱中取出青色对襟束腰襦裙,广袖轻盈,袖口处的相思豆贴袖隐隐约约,昭佩穿戴完毕,在流云髻上别好翠珠步摇,脚踩麝香履,娉婷的出了门。 从徐府到湘东王府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坐在矫中的昭佩无趣的挑开了轿帘,对墨竹言“我记得小时候,建康城还不是这个样子,街上也没有这么热闹。”墨竹接话道“小姐,三月三上巳节的时候,那才是真的热闹,青年才俊和适龄女子都在河边相会。我记得坊间传闻,小姐的祖母康乐公主跟驸马就是这样会面的。” 昭佩笑容一点点的褪去,轿帘放下,一个人沉默不语。 祖父于永元元年被赐死,至今已有一十七年,祖母一个人守到风烛残年,这种厮守太短暂了。 待辗转到了湘东王府,昭佩在门口左右等不到暨季江,便携墨竹欲先入府邸,却被侍卫拦了下来,称只有出示请帖之人方能入府,昭佩不得已拿出腰际的徐绲将军令,这才得以入府。 两人沿着桃花盛放的小路往前走去,墨竹暗喜“还好老爷放不不下小姐出门在外,命婢子将这腰牌带上,不然凭借着碎成四片的请帖,我们肯定进不了门。不过小姐,暨先生既然说了要来接小姐,我们何必自己动身前来呢?” 昭佩轻抚着桃花瓣“爹是不许我们来这比肩接踵之地的,他总是过分担心我,若是让人大张旗鼓的来接,不知会成什么样。再者让旁人看了,总不说好话的,我回城就闹的这样大,再被人说搭上了暨家少爷,不知怎么被议论。那个傻人又没娶亲,影响总归不好。” 墨竹替昭佩拂去肩头落花“小姐也没成亲,既然有机缘接触文人墨客,干脆就多多了解,为将来嫁娶做足打算。”昭佩扯了扯袖口处的褶皱,“女子又不是一件物品,何必非要把嫁人当做任务。我这次回来,只不过为了陪着爹安享晚年,我不想依附任何人,等将来爹百年之后,我再为你寻一个心上人,然后我便寻一处院子,养蚕缫丝,耕田织布。继续过我清修的日子。” 不等墨竹开口,两人身后传来了一阵鼓掌的声音,转过身去却见一锦衣华服之人,手着题上《离骚》的折扇,眉目迷离,昭佩点了点头转身欲离开,却被此人拦住,“好小姐,小子曾修,刚听你一言,只觉得甚是新奇,我所认识的女子还从未有如小姐一般的人物。” 昭佩冷冷的看向对方,“偷听壁角也成了高雅人士的特殊爱好?” 曾修有些语塞,不由得面色有些赧然“不知小姐是哪家的女子,今日曾修有意结识,还望小姐赏个薄面。” 昭佩转过身子,一语不发。正在曾修还欲讲话时,暨季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曾,每年你都如此,看见姑娘便上前搭话,以前的也就算了,这位姑娘可是与众不同的,你最好站远一点。” 听到暨季江的声音,昭佩笑着转过身来,“我怎么个与众不同法,暨先生?” “夫何神女之姣丽兮,含阴阳之渥饰。”昭佩笑着拍手,“宋玉这辞不就是夸赞女子容貌绮丽吗,暨先生也觉得我只是空有躯壳?” 暨季江歪头一笑,走近昭佩“秘密。” 看着有些调情的两人,曾修眉头一皱,只觉得刺目,他细细思索了片刻,默默走开。 “这人可算走了,我也算可以好好赏花了,暨先生,你陪我往前走走吧。”暨季江欣然点头,两人向赏桃会中心走去,“徐小姐,这建康城几乎每年都会举行赏桃会,不过每年的主题不同,来者大多根据主人所出的题目或作诗作辞,编舞编曲儿的也大有人在,每年都热闹异常,百花争艳。按说今年的春色正好,主题大多该是沐春一类的,谁成想,今年的主题竟是——离别。不知萧兄错失了怎样的美人,才将这题目定的这样伤感。” 昭佩眼波流转,“我正想见见这位开办赏桃会的主人,应该也是一位高山流水般的人物。” 暨季江笑道“这个好办。”说着左右张望,“来的好巧,萧兄就在不远处,你看那边身着青衣的人。” 昭佩捏紧了袖口,抬眼望去,几乎难以站立,立于不远处的青衣男子身若玉树,墨发飞扬,举手投足间别有一种风流。 昭佩转身欲逃,却不及暨季江手快,他拉过昭佩径直走向不远处的青衣人,“萧兄!” 那青衣男子转过身来,“季江?”昭佩面色一紧低下头去,“哦?萧纲兄?”说着暨季江哈哈的笑了起来,简单的拱手之后“萧纲兄你与萧兄身形相当,难怪我也看错了眼。”听到对方声音不似,昭佩抬起头,只见对面之人面容刚毅,眉眼有型,心下松了口气,简单作过揖“徐氏昭佩见过萧纲兄。” 暨季江言“萧纲兄,这位是徐姑娘,特被我请来参加赏桃会的。” 昭佩一笑“昭佩慕名前来,只想着能见一见主办赏桃会的主人,也不枉风雅一回。” 萧纲呵呵笑着“我可不敢妄称自己为主人,今年的赏桃会是我兄弟举办,只是这两日他偶感风寒,出不得门,我便来替他尽一份地主之谊。” “不知今年这请帖可也是令弟所写?不知他尊姓大名,改日昭佩一定前来拜访。” 萧纲点点头“正是舍弟所写,他是我胞弟,单名一个绎字。” 昭佩点点头,拜别了萧纲,暨季江带着昭佩继续赏桃前行,见对方面色不定“不知姑娘何故一定要事无巨细的打听萧兄?可是故人?”昭佩轻笑着摇了摇头,心想总归名姓是不同的,内心也是一松。 暨季江以为佳人心情郁悒,低头片刻,有些赧然的说到“姑娘今天穿着尤为华贵,但,但我还是更为欣赏姑娘着素衣的样子。” 昭佩歪头看向暨季江,见对方几乎将脸都侧了过去不敢与自己对视,顿时恶向胆边生“你是喜欢我打赤脚的样子吧?”暨季江没成想这待字闺中的女子整日将赤脚挂在嘴边,一时间连脖子都羞红,昭佩哈哈的笑起来,翠珠步摇在发髻边摇动。 闻得昭佩大笑,暨季江知道对方是故意取笑,忙以袖遮面,“失礼失礼”,昭佩笑过后道“我一向是不喜猜字作诗的,我往后院赏桃去,你带着你的大红脸快回家去吧。”说着带着墨竹往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