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三,快到端午,已是初夏。
裴溟垂眸跟着宫人疾走在宫中,天气正好,琉璃瓦上一只鸳鸯眼波斯长毛猫在晒太阳,那是皇上的御猫,见裴溟走进,竟毫不怕生地跳下来,勾住裴溟的裤腿。
“小祖宗,你可别来添乱啦!”宫人小心翼翼想抱开它,谁知那小畜生见人下菜碟,见抱他的不是裴溟,抬手就要抓。
裴溟轻笑一声,俯下身抱起白猫:“请。”
宫人抹了把汗,陪笑道:“太傅这边请,陛下在天禄阁等着您呢。”
裴溟抱着猫,闲庭散步一样跟在后面,阳光照在他的官服上,金色丝线折射着粼粼的光,他像是聊今天吃什么一样随意开口:“听说吴王殿下回来了?”
宫人脚步一停,垂首恭敬道:“是,今儿一早,殿下就进宫来了。”
裴溟若有所思,眼睛和猫一起眯起来:“哦,倒是难得,他几年没回来了?我只与他有过数面之缘,只记得长得不错,连话都没说过。”
宫人陪笑道:“太傅是四年前考上的探花郎,殿下倒有近六年不曾在长安逗留。只去年除夕,他和云王殿下一同回京,想必太傅就是那时见过。”
裴溟哦了一声,便不再开口,只把怀中御猫摸得直打呼噜。
吴王司玄,天子二弟。当年也是东宫人选,文武双全,平定各处边疆,连突厥都按着打。虽有功高盖主之嫌,但是也有平定江山之功。是以朝中有人担心他谋权篡位,有人为他据理力争。是个不一般的人物。他连着好多年不回长安,就在边疆吃沙子。
裴溟也就随便这么一问,不想两人说着说着就聊得多了,眼看着就到了天禄阁。
天禄阁汉时为藏书之地,后今昱朝修建宫殿时,沿用了古时一些称谓,这天禄阁如今是皇上的书房。
裴溟抱着猫踏进天禄阁,先放下猫行了礼。皇上司景默不作声,宫人们见裴溟来了,纷纷离开天禄阁,最后出去的把门一带,整个书房里就剩裴溟和皇帝两个人。
裴溟抬头,看见皇上司景端坐在水晶帘后,案上都是疏表。水晶帘在阳光的照射下影影绰绰,在地上投出七彩的光。
裴溟叹道:“陛下,有何事需要这样避着人?您身居深宫怕是不知,外面已经把臣写成龙阳君,都盼着陛下哪天见臣色衰而爱驰,把臣这蓝颜祸水直接杀了。今日过后,怕是楚馆青楼的曲又有新词了。”
司景轻笑一声:“你一个断袖,去楚馆青楼?”
“同僚间难免会有推辞不开的应酬。”
司景悠悠笑道:“你也有怕的时候?”
裴溟回道:“臣是怕被皇上耽误了青春,皇上与臣之间清清白白,只可惜外人不知,若臣以后有了心上人,他听信流言以为臣和皇上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直接抛下臣走了,臣又该和谁说理?”
“那种眼盲的凡夫俗子,不要也罢。”司景撑着头,似乎有些倦怠,“朕为何找你来,你心里应该有数。”
裴溟重新抱起猫,向前走几步,扫了一眼桌上的表:“北边有战事?让吴王殿下回京,可不是小事啊。”
他停了停:“陛下又要让我卖弄口舌了。”
“不止。”司景轻咳两声,倦倦地说道,“朕找你来,还因为这次我打算让阿玄领兵,但是他外有功高之嫌,内有无将之患。”
裴溟垂下眼睛,轻轻叹了口气:“陛下要臣推荐一个将才?”
屋内点着龙涎香,年轻貌美的皇上靠在软枕里有些出神:“对阵西北,光靠阿玄一人,难免捉襟见肘,须有人辅助他。”
“陛下。”裴溟将猫递过去,“若说将才,吴王殿下手下不乏能者,但是要能担任副帅的,这朝中除了吴王,就只有牢里那一位了。”
司景摸猫的手一顿,原本带着倦意的眼神忽然凌厉地射向裴溟,裴溟不躲不闪,只和他对视着。
良久之后,司景将猫推开,拂袖坐直:“你倒是大胆。”
“臣十六岁便有幸和陛下结为莫逆。”裴溟温言道,“我还以为陛下很了解臣,臣胆子不大,反而很小,小到没有。”
“无法无天。”司景喃喃念道,“若换个人做皇帝,你早死一万遍了。”
“所以陛下要注意龙体。”裴溟垂眸,“陛下得长命百岁才行,要不然您就是到了天上,也能看见臣这个讨人嫌的家伙。”
司景笑了笑,忽然道:“楚篱……”开了个头却没往下说,裴溟会意,转移了话题:“可还有些什么事情需要臣去办?”
司景低头看着御猫,细思片刻,温言笑道:“之前拖着那事,你传我旨意,叫墨枭卫今日便了结了。”
裴溟领了旨,即刻就离了宫,他回家换了身常服,转身又骑马出门,顶着晌午的太阳一溜烟往平康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