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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漪本想随便找家店,先把午饭解决了再打车去福利院,却没想点完单后,屁.股刚刚坐到冰凉的板凳上,还没捂热半分,院长的电话就打来了。
姜漪接通电话的那瞬,对面率先传来的声音,不是院长,而是谈茵。
喧杂吵扰的环境下,谈茵心慌无助地望着要来带她走的那对自称是她以后爸爸妈妈的男女,晶莹剔透的眼泪一个劲淌下脸颊,成河般哭得抽噎难止。
电话那端似有若无的轻微气息声仿佛是她能拽住的最后机会,谈茵拼命摇头说:“不要!我不走!我有姐姐!我有姐姐的!”
甚至不知道已经重复了多少遍,小孩的声音都几近沙哑。
那一头的姜漪听得心眼抽疼,酸涩和焦急交织并存。
汹涌没入心头的那瞬,她都没管还没上桌的面食,付了钱就往店外冲,拦下出租车往福利院的方向赶。
果然,姜漪到场的时候,孩子哭着闹着双手紧紧拽住门栏,死都不肯挪动一步。谈茵泪眼汪汪地第一个看到了姜漪。
她冲着她拼命摇头,希冀这个一直疼她的姐姐可以放一句话,一句留她的话,就算是随便说什么,都是可以的。
有姜漪的地方才是她的家啊,她怎么可以离开家,她们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呢。
可至始至终,谈茵收获的只有姜漪无可奈何的叹息和笑意掩面的擦拭眼角动作。
这样的回应,无时不刻地在告诉她,宁愿自己忍,她也会让人把她带走。
她不傻,也不蠢,谈茵全都看懂了,看懂了姜漪的用意。
因为谈茵的倔强,双方迟迟僵持不下。
直到孩子白嫩的十指嵌缝勾印出血迹时,姜漪才悬压不下心疼,疾步靠近。
她怕吓到身心脆弱的孩子,情急之下还是选择慢慢蹲下,温暖的手心彻底收拢住孩子尽数的抵抗。
姜漪逼着自己笑了下,压平打颤的音,温柔低声地告诉她:“茵茵,没事的,不要怕,就算今天踏出了这道门,我也还是你姐姐。”
她试图给孩子讲道理:“姐姐知道你长大了,懂的事情也多了,所以姐姐想让你知道,今天的离开并不是个坏事。”
谈茵泪眼模糊,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眼眶红得都没了原先稚嫩的光泽。临到关头,再早熟的孩子也不会有理智可言。
几秒的反应,谈茵转眼看到院长拿了份文件朝她这个方向走来,她最后被姜漪安抚得松下的弦丝再度绷紧,逼近断裂。
谈茵急得又是掉泪,又是冲她直喊:“你骗人!你骗人!”
闻言,姜漪吸了口气,将蓄出眼眶的泪水努力往回咽,没管她啪嗒啪嗒掉落的眼泪,继续说着该说的话。
“茵茵,姐姐能护你当下,却无能护你一生,而如果是他们,会让你过得比现在更好。”姜漪没管自己,耐着性子抬手帮谈茵不断擦着眼泪。
谈茵听得浑身都在止不住地发抖,姜漪却依旧在说:“姐姐只希望我们茵茵能健康长大。”
话落,风止。
外界所有的喧嚣都被无声地过滤殆尽,徒留的,仿若只有她那一点可怜至极的抗拒。
这一刻,谈茵想摇头,却发现自己再没了反驳的力气。
姜漪看得心痛,看得双手攥紧,却也毫无办法。
她就是太过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她这边再能拿钱,终究有结束的那天。所以她必须狠下心来,不能让自己的私心耽误了孩子的未来。
直到谈茵最后的妥协,文件的相继签署,姜漪望着孩子眼里的那缕光芒在一点点地,再寻不回踪迹地消失了,她心潭的那层冰似乎都在破裂,仿若心碎。
这一刻,从谈茵的瘦小身影里,姜漪仿佛看到了当年深陷黑暗牢笼的自己,那个对圆满家庭还充满希望的自己。
是她没兑现曾经答应孩子的话,是她对不起这个孩子。
可她终究只是个普通人,一切对未来值得憧憬的虚设,不过是她自己假想的笑话。
原来她从来就不具备那般勇气和能力。
谈茵离开前,姜漪把自己手上那条值钱的手链取了下来,半蹲下身,戴到孩子纤瘦的手腕上。
她念念不舍地和她额头相贴,笑着最后安慰:“姐姐永远都在。”
即便凉风渐起,话音低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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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谈茵给姜漪打了电话。
那会的姜漪正好在陪焉济宸吃早饭。
谈茵在电话里说了很多新鲜的事,虽然还是有所抗拒,但她还是很听话地在努力接受、融入新的环境,也把这些事情统统未有保留地说给姜漪听。
姜漪全程把聊天的主动权都交给孩子,耐心听到她说完,不忘叮嘱她几句。
直到姜漪笑着把电话挂断,焉济宸的目光才从平板转移到她身上,微挑着眉问:“大清早就有电话?”
姜漪早就对这问题免疫了,自发回答:“女的。”
焉济宸信了,“和女的聊,什么事这么高兴?”
这不咸不淡的问话,姜漪听着没什么,但她知道焉济宸不太喜欢孩子,所以关乎谈茵的事,她没和他说过,他也没额外问过她。
她不清楚他知不知道,但就柯杨的办事效率,要想知道,早该知道了。
于此,姜漪停顿了会,还是没直截了当地回答,反是帮焉济宸又倒了小半杯牛奶,照顾着说:“够吗?”
焉济宸听完,又没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