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呢。”他道。
即便看不见,他也能从她的语气里感受到她的得意。
那时候他教了她不止十遍,但是那个春字对她来说实在太难,每次写出来不是少一横,就是把下面的日写成目。
她对自己生气,他却只觉得生她自己气的她可爱得紧,愈发地想要逗弄她。
直到一日她能把字写得端正又没有错,他还以为她开窍了,今日才知道原来是她回去偷偷练习的结果。
“裴哥哥,把手伸出来。”
“做什么?”他问。
“在你掌心写字啊,”她笑道,拉过他的手展平,“你若猜出来,回去你骑马带我,你若猜不出来,回去我骑马带你。”
裴修微一愣怔,不禁莞尔。
这有差别吗?他在心里默默问。
很快的,她的指尖扫过他掌心,缓慢有力地写起字来。
他脸上的笑容随着她写出来的字慢慢褪去,当她的手指离开他时,他已经震惊得无法言喻了。
让我做你的眼,可好?
风迎面而来,他听到他略有慌乱的心跳声,明明不是情话,却比情话更让人心悸。
“猜出来了吗?”
她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他垂在腰畔的手圈成拳,摸索着抓过她的手,在岩石上写起字来。
“明……锦……巳?”楚黎抬头看他。
“我的名字。”裴修的嗓音低沉,表情淡然,仿若在叙述着一件与他无关的事,“那年我不辞而别是因为……我的家族惨遭灭门。”
楚黎猛地抬头看他,那一瞬她觉得她残忍的过分。
明明已经派阿飞去查了他的底细,明明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为了查清心里的那股疑虑,她还是一往直前。
其实这不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吗?她一直在为他欺骗了她而耿耿于怀,如今他全盘托出,她有什么好羞愧的?
还真是贱人多矫情。
“那天只有我和我妹妹逃了出来,而我的眼睛在救她时被烟熏瞎了。”
“我们遇到了曾经受过我爹帮助的裴叔,在他家安身下来,并改名换姓,而我为了查出当年灭我家的仇人,开始刻苦己身,不断打听。”
她伸手过去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心里的创伤被她狠狠揭开,曝露在烈日之下,看着它淌血,看着它溃烂。他的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深埋心底的往事,就因为她的任性被翻了出来,被放在嘴里咀嚼,连血带肉地咀嚼。
“虽然不能手刃仇人,但他已经得到他应有的报应,我想这也是上天的公平。”
“裴哥哥……”她注视着他清朗的俊颜,心底的苦涩如沸腾的水,就连嘴里都是苦的。
裴修转脸对着她,道:“我都已经告诉你我的真名了,怎么还称我裴姓?”
胸口好似被一把铁锤重重地锤打了下,痛得她几乎弯下腰来。她身体前倾,张开双臂拥抱住他,不断收紧臂力。
“都过去了,”她喃喃,“明锦巳也好,胡一斐也罢,亦或是现在的裴修,你就是你,不会因为名字变了而变化。”
“裴哥哥,我们就此忘记背后好不好?未来还有那么多的时光,我们何苦要纠缠在过去?何苦要难为自己?仇人已死,我们也该给自己一条生路。”
她的声音里带着近乎讨好的哀求,明明两颗心贴得那么近,他却感到无力和悲凉。
“好……”他答应她,回答很快消散在春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