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夺目鲜艳的红,像极了那一日的晚霞,他只是又想起了上一世,她嫁入王府时,也是一身的大红嫁衣,她的眼睛本就生的好看,不笑时亦是妩媚含情,在昏黄烛火的映衬下,愈发显得人比花娇,惹人爱怜。她的美并不浮艳,反而还带着几分旁人没有的沉静,勾的人移不开视线。
可再一想到,旧日她那平静如水又不喜不怒的态度,似乎对谁都是如此,他这心里忽然很是不舒坦。
绯棠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还在发怔间,便见店掌柜已朝着她走了过来,面上甚是和气,“姑娘好眼光,那是本店新到的蜀锦,是一顶一的好,与姑娘这花容月貌最是相配,用来做嫁衣极好。”
嫁衣……
“……”绯棠忽的有些窘迫,她一时倒忘了,大红在大梁只有成婚时才会穿,而她刚刚竟还说要买给叶祁。
她环视着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那黛蓝的绫锦上,她上前几步,抬手抚上了那光滑的料子,嘴角弯起了一弯笑来,“就要这个。”
……
出了成衣铺,几人又走了几步,恰好行至一家茶楼,便进去歇了脚。
这家茶楼名曰品香楼,是建安城顶有名的茶楼,楼内不仅茶味清香甘甜,里面的说书更是锦上添花,最为关键的是,听书还不收额外的银子,这一时引得无数人的光顾。
几人迈进门时,茶楼内座位已所剩不多,随着店小二的指引,最后在楼上落了坐。今日讲的正是杨家将的故事,辽兵入侵雁门关,杨业父子率兵出征,绕背夹击,边关大战,辽兵死伤惨重……
故事再寻常不过,甚至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但坐中众人只要一听到这个故事,还是听得十分投入,甚至到了精彩迭出时,还忍不住随之附和。
说书先生说的滔滔不绝,直至讲完雁门关大战后,才歇了下来,喝了杯茶,趁此功夫,便听坐中有人开始议论纷纷:
“杨将军忠肝义胆,只是可惜英雄总是薄命,被奸臣陷害当真可悲可叹……”
“但愿我们的大将军莫要遭到小人的陷害。”
“你这话说的,当今陛下英明神武,大将军忠心耿耿,定然不会走杨将军的道路。”
“我看陛下……”
见提到了朝中天子和重臣,说书先生忙灌了一杯茶,出口截道:“话说上一回……”在这么多人面前,妄议天子,这可是说书的忌讳,此时,说书先生也顾不得歇息,便又开始接着讲起了书里的故事。
绯棠听着这话,思绪不禁又有些飘远。
大将军虞延骁勇善战,她在燕国时,便早已听闻了虞延的名号,那是战无不胜的战神,燕国最有名的右安将军都曾三次败于他的阵下。
可惜,在旧日时,她并未见过这位大将军,只是闻名都令人闻风丧胆,不知该是何等的英武不凡。她还曾听闻,这位大将军的风评甚好,膝下仅有一子,年少便已战功赫赫;在夫人过世后,便再也未曾娶亲,这是何等的伉俪情深。
大梁太平无事,大将军多数的时间都在北营练军,除了作战之外,便鲜少参与朝中之事,可再一想到这位大将军最后的结局,绯棠心底不免轻叹了口气,都道文官难为,又有谁知道武官的难处,稍有不慎便会落得通敌叛国不忠不义的罪名。
果真是在朝堂之中,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其他人是如此,叶祁亦是如此……
她敛起心绪,为叶祁斟了杯茶,将茶盏推到了他的身前,眸中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殿下趁热喝。”
生活不易,只有她知道,如今他能坐在她身前,两人还能再次相见,有多难得……
谁知叶祁却像是恍若未闻似的,目光始终落在那说书先生的方向,好似听的十分投入。
有了前边的几次接触,对于叶祁这举动,绯棠简直是毫不意外,可虽不意外,心头却也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她又为自己斟了杯茶,心思不在此,做事自然就马虎了几分,那一杯茶已经满了都未发觉,再一觉察到时,滚烫的茶水已经浇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有些吃痛的倒吸了一口气,那白皙娇嫩的手背,霎时便多了一片红渍。
声音惊动了叶祁,他侧头一瞧,眉头已不自觉的蹙了起来,下意识便想伸出手来仔细查看,却又在伸出的转瞬一顿,旋即便别开了头。
还是程风在一旁适时关切道:“公主可还要紧?”
绯棠忍着手上的酥麻感,明明是通红一大片,却还像个没事人似的,硬是说了句,“我没事。”
程风瞥了眼桌下叶祁那攥紧的拳,又瞧了瞧绯棠,忙推了推一旁的程景,“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医馆买些外敷的药回来。”
程景愣了愣,“哦。”
正巧这时说书声止,曲终人散,众人便也起身准备出门,正是人最多的时候。绯棠正想拦住程景,说自己没有大碍,谁知才起了身,便见程景已大步挤进了人堆,慌乱中,不知是谁一不小心将桌几上的瓷杯打翻,那白瓷杯“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声音甚为响亮,一时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才从包间出来的虞延下意识的朝那个方向望了去,一眼瞧见的不是那打翻的瓷杯,而是站在一旁的女郎。
他瞬间便怔了住,眼眶一热,嘴唇翕动,“瑾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