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儿抿着唇,认真地看着母亲,那眼神极为克制,可沈荞仍从中看到了期盼,一个孩子期盼母亲不要离开,可她年纪那样小,已知道克制了。司马珩说毓儿更适合做储君,沈荞亦思考过,她没有司马珩那样看人的眼力,她只知道,毓儿和阿景相处,阿景多数时候是听姐姐话的,因着毓儿聪慧且极有主见。偶尔更显露出不合年纪的通达。
那日里王生转述的话,沈荞仍记得,面对可能要离去的母亲,她没有哭闹,亦没有去求沈荞不要离开,她只是去见了父皇,说人各有志。毓儿大约是知道,在这皇宫之中,父皇才是那个一语定生死的人。
沈荞觉得对不起他们。
她倏忽蹲下身,认真说了句几句话,“不走了。只是世事有常也无常,母亲也无法保证永远在你们身边。母亲只能珍惜同你们在一起的每一时每一刻。”
沈荞在宫里头待了几日,然后才又回了将军府,因为沈淮病了,府里又隐隐绰绰地开始冒出来一些妖邪之说。
“将军身体极为康健,怎生那婢女一来,便病了。”
“我瞧那婢女委实怪异得很,那日见了一面,晚上便做了噩梦。”
“从前宫里头有传言,我还不信,见了她我才觉得,传言怕不是空穴来风。”
“我瞧着娘娘也是被她蛊惑了似的,一个侍女,怎能得如此青睐。”
从小植入府之时,便有细微流言传出,只是沈荞不是在寺庙便是在别院,更多关心她的病情,竟没有料到她在哥哥府中也会受此中伤。
沈荞回皇宫的第二天,沈淮便病了,起初只是校场训练之时受了一点小伤,而后病来如山倒似的,竟至需要卧床休养。
便是此时流传乍起,说小植乃灾星克星妖邪附体,从前还藏着掖着偷偷说,到了这时候甚至当着小植和母亲的面说。
小植觉得难过,亦自责给娘娘和沈将军添乱,她想去看看沈将军,可自觉自己不配,她和母亲商议了一下,便留书离开了府邸,不欲再牵累任何人。
下人们发现了手书,虽则他们敢骂小植,可毕竟是贵妃娘娘亲自交代在府内养病的侍女,不敢隐瞒,拿去给了徐伯,徐伯又汇报给了沈淮。
沈淮拖着病体,亲自去寻了她回来。
沈荞回去将军府的时候,沈淮正召集阖府下人在训话。
沈淮坐在台阶之上,脸色病恹恹地发白,饶是他身强力壮,此时也确然有了病来如山倒之势。小植站在他身边,头低得几乎要折断了一样,满脸愧疚又自责地请求道:“是奴婢的错,将军莫要动怒了。”
院子里乌压压跪了一地,沈淮不答话,脸色沉如水。徐伯看了将军一眼,中气十足地继续骂:“怕是都反了天了,上头前几日刚处置了一批散播鬼神邪说的异教徒,你们亦都不怕死地继续造谣生事,都觉得自己脖子上的东西不想要了是不是?是人是鬼分不清?”
沈荞跨进院子,无数人行礼,沈荞虚虚托了下手,目光先看到生病的哥哥,而后看了眼小植,瞧她除了情绪不佳,身体应当无事,便又去看哥哥。
沈淮脸色差得很,一半是被气到了,一半是因为生病。
沈荞有些生气地上前几步,先是冲着跪着的众人冷声说了句,“若心思不正,看谁都是魑魅魍魉。敬都最近乌烟瘴气,本宫劝你们都放聪明些。”
说完才回头扶住沈淮,扯着他便要往房间去,一边走一边埋怨,“又不是天要塌下来了,你生着病也不爱惜自己。”
沈淮蹙眉道:“哥哥没帮过你什么,你只拜托哥哥这一件事,我若搞砸了,今后该如何见你。”
沈荞一脸无奈,“哥哥你说这是什么话。”
沈淮摇摇头,“况且敬都确实不太平,我亦怕府里出问题。陛下那里,你也叫人多留意,我最近总预感不好。”
沈荞蹙眉,“怎么了?”
“立储立后之事,许多人不满。不单单是朝中,附属藩国,都觉得荒唐。”便是他乃沈荞亲哥哥,毓儿和阿景的亲舅舅,亦对陛下的决定有些惊讶,更不要说旁人。
陛下将各藩国进献的女子皆送给大臣,此时亦是传得满城风雨,那些女子所在的藩国,怕是也已经知道了。
而立后的诏书还未下来,但大家已经心照不宣地知道,日后怕是要立沈荞为后了。因着礼服已然在赶制,用的便是沈荞的尺寸。
沈荞沉默片刻,觉得自己真的要在悬崖边走钢丝了。
这夜里,沈荞又睡在了府里,司马珩得知她又出宫,异常不满,据说在乾宁宫闹脾气。
沈荞听说了也没理会,只是看着守在外头的容湛,倏忽说了句,“你不用管我,我在府里不出门,你回陛下身边守着吧!”
容湛蹙眉,继而轻轻摇头,“陛下吩咐卑职守着娘娘。”
沈荞知道他固执,只听司马珩的话,便没再多说。最后胸闷着回了房间,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道是因为外面暴雨的缘故,还是哥哥说的那些话,总觉得不安,到了天亮才勉强入睡。
心想明天干脆带着容湛给他送去好了。
虽则司马珩身边亦有其他侍卫,但沈荞总觉得还是容湛更让人安心些。
沈荞无心琢磨自己的处境,她只是觉得有些担心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比昨天早了几分钟好吧,我自己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