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脾气冲,也任性,看得惯就干,看不惯就走,词典里就没有忍一忍这三个字。
咬着冰棍走到烧烤摊时,周知意脑子里蓦得冒出了必须辞职的第四个原因——
陈宴就住在夜市边的酒店里,如果运气背一点住到临街的低层房间,恨不得一推开窗户就能瞧见他们这烧烤摊,她暴露的风险太大。
可惜,担心什么来什么,墨菲定律永远不会迟到。和老板结完账,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最后一次帮忙把摊位支起来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服务员,一打啤酒。”
“……”
系着红色围裙的服务员周知意充耳不闻,机械地朝前走去,打算若无其事地离开“掉马”现场。
陈宴:“周知意,帮我上一打啤酒。”
在逃服务员周知意:“……好。”
好你个大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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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周知意左手拎着一打啤酒,右手拿着菜单,和陈宴相对而坐。
烧烤摊桌椅低矮,陈宴曲着那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像是坐在地上。
周知意把菜单推过去:“看看吃什么,我刚结了工资,请你。”
陈宴眼睑向下一耷,“我没有被小孩请吃饭的习惯。”
“谁是小孩?”周知意眉头皱得老高:“我十七岁了,等明年三月就成年了。”
“现在还是今年。”陈宴把菜单翻了个面,语气波澜不惊:“工商局知道这家老板招童工吗?”
好好一帅哥为什么要长嘴?
挺好看的唇型为什么说不出好听的话?
陈宴要是个哑巴就完美了……
周知意脑子里无声刷过一条条弹幕,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不劳烦举报,我已经辞职了。”
“嗯。”陈宴又把菜单翻回正面,菜单一角还沾着点点油星,看上去实在没什么胃口。
周知意看着他,突然伸出两根手指。
陈宴朝身后看了眼,没人对着她拍照,又把头转回来。
周知意:“这是我第二次偶遇你了。你说这夜市上这么多家烧烤摊,你怎么偏偏就来了这家?”
而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她帮忙的时候过来!
让她成功被抓住了第三条小辫子!
“不是偶遇。”陈宴把菜单推回去:“是丁同学告诉我的。”
“……”
丁以南那个弱智昨晚就那么会儿功夫连这个都被套出来了?
周知意想打人了。
一阵热风裹着背后火炉的温度一股脑吹上来,黏糊又烦躁,她快坐不住了:“你吃什么,快点,点完我去结账。”
陈宴抬眼朝她看过来,漆黑的眸底透着丝玩味:“你不是很讨厌我?怎么又要请我吃饭?”
“……”
这人的确有一种让尴尬变得更尴尬的本事。
“如果你一定要问,”周知意清了清嗓子,公事公办道:“因为你昨天给我家买了水果。”
陈宴微微一滞,片刻后,扯了扯唇:“你好像真的很怕欠人人情。”
连他的一点点水果都不能接受,更何谈照顾。
“对。”周知意语气坦荡:“我不喜欢欠人人情,尤其是想同情施舍我的人。”
陈宴放在桌上的手指倏然曲紧,唇角抿得笔直,不动声色地把手拿了下去。
沉默半晌,就在周知意坐不住想要起身的时候,他忽而抬眼看向她,眸色深深,“你很缺钱吗?”
周知意笑了笑:“怎么?你要给我捐款?”
陈宴问:“你妈妈这些年没给你转过钱?”
齐青当然给过她钱,她查都懒得查,直接把银行卡交给徐碧君保管。
周明温不靠谱,拿家不当家,心里没女儿也没妈,她要读书,她和徐碧君要生活,她以后还要读大学,徐碧君还要养老,徐碧君身体也不大好,家里进钱的渠道单一,花钱的地方却多如牛毛,她总要未雨绸缪,多攒些钱。
周知意觉得人类的大脑真的很神奇,能在一秒之内分神想出这么多东西,而且还没耽误她敏感的自尊心被戳到,浑身的尖刺又一根一根竖了起来。
她眼角微微向上一勾,浮起一个混不吝的笑,抬手抽出一瓶啤酒在桌边撞开,“陈宴,你看,我会开啤酒。”
陈宴看着她,没说话。
她又抽出一张纸巾,把桌面上浮起的油污擦了擦:“我还会擦桌子。”
把手机拿出来摆在桌上,“我还会打电话、发短信、上网。”
把书包拽过来拍了拍:“我会读书,会识字,还能应付考试。”
“你之前也见到过,我会走路,会吃饭,会睡觉,会交狐朋狗友会打架。”
“……”
“我是个生活完全可以自理的正常人,”她眼睫颤了下,目光执拗地看着他:“真的不用你来可怜。”
“……”
夜幕降临,广场上逐渐沸腾起来。
又一阵热风吹过,吹散沉默,陈宴清了清嗓子,沉声、认真地开口:“你误会了,我没有可怜你的意思。”
周知意扬眉看他。
陈宴忽而偏过头去,表情有些不自然:“之前说想要照顾你,只是想租你家的房子,我在南城除了你们,没有其他熟识的人。”
??
周知意迅速抓住他话里的重点:“所以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是骗我的?”
陈宴低咳了声:“……也不算骗吧,我和向宸是兄弟,自然也愿意帮他照顾你和奶奶。”
不是骗是什么?
周知意侧目审视着他,心里笑了声:全都是套路。
为了住她家房子就无耻地用苦肉计来套路她,套路不成就对她爱理不理,现在看她自作多情地当了真才不得已承认。
果然,在这个连亲爹都不靠谱的年代,怎么可能有放弃自己的生活来替别人照顾家人的义气傻瓜?
有的不过是各怀目的的狗男人。
不过这样也好,他既有所图,她就不必再有负担。
周知意盯着陈宴看了好几秒,借着明亮的灯光,这么多天来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看上去真实了些。
她松了口气:“你和家人关系很差?”
陈宴蹭了蹭鼻尖,“嗯”了声。
周知意又问:“所以你是为了逃开家人的管控才到南城来的?”
陈宴不置可否。
“所以……”周知意咬住话头,已经懒得再问下去了。
想到他昨晚套路丁以南时那副驾轻就熟的模样,她没好气地把菜单捧进怀里:“这瓶啤酒请你,饭就免了,咱俩这次彻底两清了!”
她起身要走,陈宴的手机忽而响了起来。
他接起来,低声应了句:“王警官。”
周知意只迟疑一秒,便拽起了书包,在钱包里翻起了零钱。
没等她把啤酒钱拍在桌上,陈宴起身看了过来:“王警官想找你了解些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