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似乎有些奇怪。
名为沈云聚的青年这样想着。
他的目光紧紧地凝视着猫眼冷汗从他的额头流下,渗入他的眼睛,带来一阵刺痛。
猫眼看起来很正常。但是那道目光
他脑补出了一个黑影就趴在这扇大门的后面。黑影瞪大了充满红血丝的眼睛带着恶毒的、冷酷的情绪透过猫眼死死地盯着他。
许久之后沈云聚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到门边伸出了冰冷的手盖住了门上的猫眼。
一瞬间,那道目光就消失了。
或许他应该用眼睛对上猫眼,去看看这扇门背后隐藏着什么但是他不敢。所以,他只能这样颤抖着,用手遮住猫眼,仿佛这样就能阻隔住那道无形的视线。
随后他就陷入了僵局,不知如何是好了。
“该死”
他仿佛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与他陷入同样困境的还有除却林檎之外的所有任务者。
目光目光。他们都感到明明身处安静温馨的小公寓但是家里却仿佛有一道,甚至好几道无形的目光随时随地地盯着他们看。
像沈云聚遇到的还算是简单,遮住了就没了。可是还有的任务者,他们遇到的视线,是死死地凝视着他们的后背。
而人类是看不到自己的后背的。他们那脆弱的脊柱,压根拗不过来。
于是当他们转过身,再转过身,再转,再转无论如何,他们都无法摆脱那道视线。
此时,距离他们进入这个噩梦,刚刚过去半个小时。任务者们在经历了毫无用处的翻找搜查之后,几乎全都来到了公寓的大门边上,想看看,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该死的公寓。
唯独蒋双妹,她缩在公寓卧室的角落里,背脊紧紧地贴在墙壁上,眼睛瞪得大大的,神经质一样地看着周围。
她不敢动。因为只要她离开这堵墙,或者说,只要她让自己的后背暴露出来,那么,那道无形的目光就会瞬间贴上来。
冰冷的、黏腻的,充满了阴毒和怨恨的视线,仿佛被胶水粘在了她的后背上。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缩在角落里,让自己的后背紧紧地贴在墙上。而即便如此,她也感觉,仿佛有什么人,有什么东西,一直、一直在盯着她。
后背上仿佛生出了小虫子,钻入她的皮肤。
蒋双妹抱住自己的膝盖。她茫然地想姐姐,姐姐,救救我、救救我
不知道是不是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同一时间,蒋双姊也有些坐立难安。
她有些焦虑地试图开门,可是大门仍旧紧锁。明明门把手按得下去,但是大门好像被固定在了墙壁里,压根就打不开。
她急得直跺脚,不明白这个噩梦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让任务者们分隔在不同的房间里,还不让他们出去,总不可能这个空空荡荡的公寓里,还能有什么危险吗?
蒋双姊的心在一瞬间仿佛跌入了深渊。
那道视线那道视线当她转过身,注意力集中在门上的时候,她的后背就这样毫无遮挡地袒露向阳台那个方向。
而后,那道视线,就如同一瞬间出现的无形幽灵一样,再一次,凝视着她的后背。
不过比起她的妹妹来说,蒋双姊更为幸运的一点是,她所面临的这道目光,似乎对她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一直凝视着她,就这么,平静而默然地注视着
该死,她为什么能感受得这么清楚!她甚至连那道视线中蕴藏着什么样的情绪都能感知到!
这根本就不科学!
就如同直播间里的观众一样,在面对如此不科学的情况的时候,蒋双姊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个噩梦里会不会有鬼?
但是,窄楼中的噩梦有千千万,似乎还没有任务者经历过真正的,以鬼怪为核心的噩梦。
窄楼居民的噩梦中,有凶杀案,有疯子和变态,有不可理喻的噩梦崩坏。但是,那种真正的不科学事件,比如鬼魂或者魔法之类的,似乎都没有出现过。
这些噩梦,几乎都是基于窄楼居民的现实遭遇而形成的梦境。
如果能在窄楼中遇到对应的噩梦的主人,那任务者们就可以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一些关于他们生活的线索,而噩梦,就构筑在这些琐碎却真实的细节之上。
从这一点上来看,噩梦,就是实实在在的,符合人类所知道的世界观的噩梦。
因此,在这个噩梦中,即便这些莫名其妙的视线再怎么像幽灵,任务者们也还是在第一时间把这个可能性排除了。
可如果不是鬼,又能是什么呢?
当任务者们陷入困境的时候,徐北尽这边的画风显然不太一样。他已经带着直播间的观众们逛遍了整个商业区。
这个商业区,尽管是在噩梦之中,但是真的让徐北尽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回到了地球一样。
地下一二层全是吃的,一楼是美妆服饰,二楼三楼是服饰和美食,四楼是电影院和健身房。徐北尽走到四楼的时候,在电影院外面转了转,目光停在贴在墙上的电影海报上。
沉睡的记忆正在慢慢苏醒。那似乎真的就是他进入窄楼之前,电影院正在上映的那几部热门电影。
电影院里,扮演者们来回穿梭。一切宛如昨日。
徐北尽拿着一杯奶茶,恍惚看着这幅场景。随后,他控制不住地就走了进去。
“你好诶,怎么又是你啊。”
爆米花的柜台后,一个熟悉的面孔让徐北尽回过神。
那是戴无。他又在做收银员。
这个噩梦中起码有几百来个扮演者,能遇到熟悉的人也并不让徐北尽觉得惊讶。不过,他还是谨慎地把他这边的音源,又换成了任务者那边,免得一会儿和戴无的谈话暴露出什么。
直播间的观众们没什么反应,大概是以为徐北尽遇到了熟人玩家,所以想要私下谈话。观众们对于主播的隐私还是十分尊重的。
不过,尽管观众们是很体贴,尽管遇到了熟人,但是徐北尽的情绪不太高昂,所以面对戴无的打招呼,他也只是平淡而礼貌地说:“又见面了。”
戴无目光诡异地看了看他,说:“你不会又是在好奇这个噩梦发生了什么吧?”
徐北尽尴尬地沉默了一下。
他能说,他其实就是想重新体验一下,当初在地球上闲逛的感觉吗?喝喝奶茶,看看电影虽然从地球到窄楼,他自始至终都是一条单身狗,但是起码当初在地球上的生活是安逸舒适的。
窄楼么
哈哈。
谁乐意过没有希望的日子呢?
所以,看到眼前这样繁华热闹、摩肩接踵的商业区,即便知道这是一个假象,徐北尽也放任自己稍微沉浸其中,配上直播间观众们吵吵闹闹的弹幕,好似这样就能驱散他灵魂中的孤独感。
而且,除却噩梦,似乎也没有别的渠道可以体验一下这种感觉了。
至于噩梦本身,在任务者们困在各自公寓里的情况下,似乎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于是,面对戴无的疑问,徐北尽迟疑了一下,就点了点头,不过他又补充说:“如果你还是像上一个噩梦那样不告诉我的话,就当我没说。”
戴无忍不住笑了:“兄弟你还挺记仇。”他耸了耸肩,“不过这一次我真的不知道。在这个噩梦里,我就是一个小群演。”
徐北尽有些怀疑地看了看他。
“信我啊哥们。”戴无说,“虽然我的级别是配角,但是这个噩梦需要的扮演者太多了,所以我就是过来当个群演而已。”
徐北尽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又滑落下去,看着玻璃柜里的爆米花,一时间蠢蠢欲动。这甜腻的香气在他鼻尖缠绕许久了。
徐北尽知道一种名为普鲁斯特效应的心理学效应,指的是气味可以唤醒人类大脑中的某些特定记忆,并且比其他感官唤醒的记忆更为生动形象。
虽然没有非常完备的科学依据来解释这种现象,但是至少此时徐北尽闻到爆米花甜腻的气味的时候,他就想起了在地球上,和朋友去电影院看电影,他一定会买上一杯爆米花。
但是,等到电影结束,他都未必吃得完。
那是过于久远的记忆了。但是此时,就如同噩梦中这近乎真实的地球商业区场景一样,他苏醒的记忆也好像令他再一次回到了地球。
戴无说:“想吃吗?”
徐北尽迟疑了一下,然后诚实地点了点头。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想回忆一下。”
“地球吗?”戴无用铲子铲了一杯爆米花,递给徐北尽,“随便吃。上次给你的软糖尝过吗?那个还挺好吃的。现在那些地球上的事情,最多也就能在噩梦中回忆一下了,还真是讽刺啊。”
他说起“讽刺”时候的语气,轻飘飘的,一点儿也不认真,让徐北尽多少有些不适。
他的奶茶喝完了,于是他把塑料杯扔进了垃圾桶,然后一边拿着爆米花桶,一边吃。他习惯于一粒一粒吃,吃得谨慎而缓慢。
徐北尽赞赏说:“味道挺好的。”
戴无露出略微奇怪的表情,他说:“难得见你这样的,还在怀念地球上的生活吗?”
徐北尽默然地吃了两口。他不太想面对这个问题,于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把窄楼当成是第二人生?”
“是的。”戴无大概是看出了徐北尽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于是顺着他的问题说了下去,“情况就是,谁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离开该死的窄楼,所以不如躺平享受吧。在这个游戏世界里,其实有着比现实世界更多的可能性,不是吗?”
“那你还想打倒?”
“哎,兄弟你应该懂的。”戴无无奈地说,“任务者倒还好,但是有的扮演者吧”他指了指外面商业区里的众多扮演者,“你觉得他们真的是把这事儿当成扮演,而不是现实人生吗?
“我刚才说的可是第二人生,我知道现实与游戏的区别但是他们,他们已经把游戏当成是第一人生了。”
徐北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沉默不语,默默地嚼着爆米花。
第二人生
他想,他其实就是在吃一堆垃圾数据。一堆看起来像爆米花、吃起来像爆米花、闻起来像爆米花,但是实际上,压根就不是爆米花的,网络数据。
这让他骤然失去了兴致。
而戴无还在兴致勃勃地说:“我可不会这么傻。我倡导的理念就是,你要活得清醒,与此同时,活得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