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老国公的名头让她再次想起了那血海深仇,她举起了匕首,眼神狠戾,可在落刀的那一刻,她犹豫了。
她望着楚修寒苍白却不掩俊郎的面容,正是这个人,是她的枕边人,却又是她的仇人,她的犹豫不应该,她本就是为了复仇才入宫的不是吗?
心里仿佛有两个小人,一个喊着“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就能为辅国公府满门报仇雪恨”,而另一个却在拼命制止她,紧紧地握住刀尖,被扎地皮开肉绽也不退缩。
她一狠心,狠狠的将匕首向楚修寒的胸口刺下去,可最终刚碰到衣襟时她又收住了手,将匕首狠狠丢到了地上,埋头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下手!”压低了声音的嘶吼,听得碧珠也眼眶微酸。
“娘娘,皇上待您真心,这六年来无时无刻不念着您,记挂着您,他为您反抗了太后,训斥了朝臣,甚至冒着被天下人说着他的不孝依旧将您捧在掌心。人心都是肉长的,您是一个女人,对皇上动了心并不奇怪。”
“可他是我的仇人,我不应该手软的,不应该的。”陆无双崩溃的摇着头痛哭,更是在自我厌弃,她怎么可以对一个仇人动了心?
屋外的福寿听着里头的动静,隐约像是陆无双在哭泣,他旁边的小太监也听到了,不禁感叹道:“皇贵妃娘娘可真心疼皇上。”
福寿也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带着人往外头站了些。“皇上怜惜皇贵妃娘娘,你们以后可都警醒着点,那位主子可得服侍好了。”
望了眼屋内,福寿笑着摇摇头,只当陆无双是真的因为担忧而哭泣。
屋内,看着因为内心坚信的一切崩塌的陆无双,碧珠也不知该怎么劝说。她不能劝说陆无双放弃仇恨,也不能劝她真心的接受楚修寒,不论哪一种都是对她无声的审判,让她的内心饱受煎熬。
她只能轻轻拥着她,让她将内心的情绪尽数发泄出来,至少过了这一遭,她能正式自个的内心,决定将来要走的路。
“娘娘,不论您做什么决定,奴婢们一定会一直跟随您。”
主仆二人低声说着,并没有注意到龙床上的男人眼珠子在转动着,尽管昏迷不醒,他还是将她们的话听到了耳朵里,记在了心上。
所以在充满着复杂的情绪照顾了楚修寒两天后,当他醒来时,陆无双对上他这张脸,竟然有种无法面对的感觉。
楚修寒也看着她的模样,没放过一丝一毫的神情,他昏迷不醒之际并非全无知觉,至少在那一刻他的头脑是清醒的,只是无法睁开双眼,也动弹不得。
那一刻,他听着陆无双的话,心里像是被压了千斤重的石头般难受,尤其那把匕首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才让他知道,陆无双对他真的曾经怀有杀意。
而现在在他面前依旧温柔似水的喂着他汤药的女人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没发生过,那一日他听见的犹如梦境。
他看着已经送到唇边的汤药,半晌后还是张开嘴喝了下去。
“太医说了,虽然毒性已清,可对皇上的身子还是有所损伤,这几个月可得好好调理,别留下什么病根。”
将喝得一干二净的药碗递给一旁的碧珠,抬起头笑意盈盈的抬起头,可见到楚修寒复杂怪异的神色时,她疑惑地摸上自个的脸,不解道:
“皇上怎么这样望着臣妾?是不认识臣妾了么?”
就是这张容颜,这个人将他的心牢牢地握在手里,尽管知道了她心怀不轨,可终究还是狠不下心肠。
“是啊,朕觉得要重新认识一下爱妃。”拍了拍陆无双的手背,笑得意味深长。
“是你在朕昏迷之际一直陪伴在身侧,以后这么劳累的事就不必自个亲力亲为了,还有福寿呢。”
或许那一刻的匕首落地让他原本被背叛的愤怒生生忍了下来,他想,或许陆无双对他并非没有丝毫感情,尽管一开始的就是算计,但是这么久的朝夕相对,难不成他还化解不了她内心的仇恨?
最重要的,他要弄清楚为什么陆无双会想要杀了他。那个时候,这对主仆并没有说出他最想知道的事,似乎什么国公府?
楚修寒垂下眸子不语,陆无双只觉得醒过来的他分外奇怪,但也没有深想,只当他刚刚清醒还觉得疲惫。
“福寿怎么能和臣妾比呢?皇上不适,臣妾若不在身边服侍,心里不踏实。”
笑着让人端上来在炉火上温热的清粥,笑着一口一口的喂着他吃下。
吃过了粥,楚修寒觉得身子舒坦了些,便让福寿把于敬叫过来。
“朕昏迷这几日可查出了幕后主使?”
这是攸关他性命的大事,这一次是他好运捡回了一条命,可谁也保证不了出其不备的刺客会再次袭来,他必须要将幕后之人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当日臣怕回宫的路上有埋伏,于是又派出了三辆马车从其他道上走,除了臣护送皇上走的夹道没有伏兵,其他走官道和小道的全部遇害。”
一听到这里,楚修寒额头上的青筋尽显,于敬心里也是一阵后怕。那条夹道因为路途狭窄,又多是悬崖峭壁,早早就荒废了,若非他还记得有这么一条小道,怕是楚修寒也不能平安回宫。
“虽然当日在驿站行刺的刺客没有审问出什么,可在那三队人里却有所发现。”
说着于敬就恭敬地递上了一块看不出材质的铁质令牌。
“这是一名侍卫压在身下的东西,臣查过,这是属于当年皇上拨给纪国公府两百府兵时的令牌。”
陆无双惊讶的抬起头,将好奇的眼神从令牌上抽回来,诧异道:
“你是说,纪国公的余党要刺杀皇上?可是纪国公府的人早就被处决了,就是女眷也都没入了后宫为婢。就是太后娘娘仙逝皇上大赦,这些女眷也不可能赦免,都好好的呆在永巷里头,怎么可能和外界还有接触?”
楚修寒也想不明白纪国公府的人怎么会来刺杀他,可这令牌做不得假,确实是当年他赐给纪国公府的东西。
“如娘娘所说,臣也觉得奇怪,所以下了一番苦功夫去查,旁的没有查到,却找到了慎郡王世子的半截尸身。而臣昨夜出宫回府时经过市集,看到了慎郡王世子还在酒肆里,臣以为慎郡王世子是人易容,很有可能与此次行刺有关。”
楚修宜死了?陆无双惊讶之下,突然之前想不通的事全部都想通了,为什么楚修宜每每见到她都是那样怪异的眼神,若他是纪国公的府人,所以才会将陆无忧娶回去,这两个人都和太后有密切的联系,这样才能不引人注意。
若他们当日成功,那她就回被扣上一顶逆犯之女的帽子,轻则打入冷宫,重责凌迟处死。没有了她,那太后就能顺理成章的踏出馨德宫,以后宫无首之名执掌后宫。
而后再对楚修寒行刺杀一事,只要楚修寒一死,那么二皇子当日没有被贬为庶人离宫,太后就能将他扶上帝位。再让慎郡王辅政,这个假冒的楚修宜再对慎郡王暗下杀手,辅政之责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就算是继续二皇子当皇帝也好,还是等时机到了,他那个摄政王直接篡位登基,最后得益的都是早就灭亡的纪国公府。
就是不知道这个楚修宜到底是纪国公府的哪一位了。
虽然这只是陆无双的猜想,可也离事实的真相不远了。
“既然真正的世子已死,这个人潜伏在慎郡王府必定有不小的企图。你去将人带进宫来,若他真的是易容,总能将他的给撕下来。”
于敬应声即刻出宫,楚修寒阴鸷的双眸平视着前方,思索着纪国公府还活着的人。
“没想到纪国公还真有本事,就是死了还能将人换了个芯子混到了慎郡王府里。就是不知臣妾那二妹当日嫁过去,嫁的是真正的慎郡王世子还是这个假的。”
陆无双微微抬起头,看着楚修寒缓缓将头转过来时眉头微蹙的模样,又道:
“二妹被母亲送到了郊外的庵堂里头,昨儿个得了消息,因为受不住清苦想要逃走,却不小心摔下山坡摔死了。若她当初嫁的就是这个男人,是不是他别有用心的哄骗了臣妾的妹妹,让她做出了这种糊涂事,年纪轻轻的就丢了性命。”
她的这番话也引来了楚修寒的深思,可再往深想,当日陆无忧说的是,她们姐妹都是辅国公府的女儿,那不正好对上了那天他听到的一切?
这个发现让楚修寒内心震动,突然他又想起,当日御书房对峙后,陆无双问他,“若臣妾真的是她们口中的那个女子呢?”
这一刻他似乎发现了真相,陆无双或许真的是辅国公府的人。
不止当日的太后和陆无忧,就是元兰馥也这么跟他说,为此他还大怒直接将人杖毙。
那么这么多年来,他宠爱的女人的家人,真的是他下旨杀死的,所以他们之间真的有那血海深仇。
“皇上,皇上…”陆无双低声呼唤了几声,将他从不断冒出来的念头打断了。
“皇上在想什么?可是听到臣妾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