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茉莉丢了的鸡很快有了下文,过了几天,蒋明富亲自上门,拎来了一个鸡笼子,里面有一只三花的母鸡,他进屋坐在炕上,摘下了帽子,说道:“知青偷鸡的事知青办已经处理完了,知青办很重视,嘱咐我们大队说丢鸡的队员家里赔偿一只母鸡,补贴20个鸡蛋的损失,另外,还有十块钱的补偿费。” “十块钱,这么多?”苗红红忍不住惊叹。 蒋明富心里也有点羡慕:给鸡和鸡蛋不算,还有这么多钱,丢了一只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嗯,钱和鸡都是走的知青办的账,不过……知青们下乡劳动不容易,这件事知青办也不愿意宣扬,让其他公社知道名声也不好,就私下低调处理,你们看……” 张茉莉连忙点头:“没问题,我保证不再追究。” 知青偷鸡不是什么光彩事,各个公社的知青办到年底都要评选优秀单位的,为了这个失去竞争力得不偿失,他们更愿意大事化小,私下里给了知青们一个警告,扣一点每个月的补助。 等蒋明富走了,张茉莉才仔细看了看送来的这只三花鸡,这只鸡比她丢的那只,要更年轻更有活力,不知道每天能下几个蛋,张茉莉把送来的二十个鸡蛋放进竹篮里,又收好了钱,柴凤芹说道:“你啊,也是傻人有傻福,丢了的鸡又回来了。” 张茉莉美滋滋的喂了两天鸡,这只母鸡还算争气,除了第一天换地方紧张没下出蛋之外,每天也能下两只鸡蛋。这样一来,张茉莉每天又能收四个鸡蛋了!这次她要多攒一些卖去供销社,多换点票据回来,上次章小青说,去供销社卖的鸡蛋只要能满五十个,就能换一点布票呢,以前最多能换点糖票回来,现在能换布票,张茉莉捡鸡蛋的积极性更高了,张茉莉心想,如果有了布料,她不打算做衣裳,要自己做一双好看的鞋! 哪怕只是想想,张茉莉开心的笑出了声,仿佛鞋子已经穿在了脚上,张茉莉开心,自然有人不开心。 张茉莉抓到了知青偷鸡的事,大队里的几个知青,埋怨死了张茉莉,大家住在一个村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瞧见了张茉莉,面无表情的走过去。 张茉莉不以为然,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她又没做错什么,偷鸡是知青们的错,他们知错不改,还迁怒到她的身上,张茉莉才懒得理会他们。 张茉莉在路上遇到了韩惠一次,韩惠见了张茉莉就忙不迭的谢她,说多亏了张茉莉,她才没卷进偷鸡的事情上。关于知青们,知青办虽然没有张扬这件事,在以后如果想回城的话,这几个知青恐怕要多多考察了,毕竟有了“污点。” 听了这些话,张茉莉有一瞬间的愧疚,但也转瞬而逝了,路都是自己选择的,和别人无关。 韩惠行色匆忙,说是要去参加公社里举办的忆苦思甜大会,知青们每个月都要参加一次,会有模范人物上台讲话,讲述贫苦时代的不容易,地、主阶级、资产阶级的剥削和压迫,活生生是一幅旧社会的血泪史。 别说知青们听的腻了,张茉莉这些听人转述的队员们,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张茉莉同情的看了韩惠一眼:“早去早回。” 韩惠哆嗦了一下:“我走了。” 不过这个大会也有好的地方,虽然大会开的时间久,但能吃一顿忆苦饭呢,听说不限量,这顿神秘的忆苦饭,张茉莉没听别人提起过都吃什么,想必不会太差! 忆苦思甜,回忆一下,以前受的苦不少,要说甜啊,张茉莉还真没几桩,如果什么时候能让她每天吃上大米饭和猪肉,那才是真的甜,像是泡在蜜罐子里一样! 张茉莉没得意多久,隔壁的虎子妈过来喊她:“茉莉啊,跟着我去一趟公社。” “去公社干啥?”张茉莉往后退了两步。 虎子妈拢拢头发:“当然是好事,坏事我还能喊你?这不是开忆苦思甜大会吗?人数不够,大队说出几个队员也去参加,不白去,有饭吃呢!” 一听到有饭吃,张茉莉的眼睛里聚了光:“真的?” “忆苦思甜饭,随便吃!” 随便吃三个字,彻底打动了张茉莉,她小跑着回到厢房:“我换身衣服马上就走。” 张茉莉没忘了喊江家人:“忆苦思甜饭,有人去吗?” 苗红红摆摆手:“家里人都没在,我怀着身子不方便,你自己去吧。” 张茉莉四处张望一眼,虎子妈在催了:“离在大队集合的时间还有十分钟,茉莉你赶紧的。” 等张茉莉出了门,柴凤芹才慢悠悠的从后院回来,苗红红告诉她:“虎子妈说有什么忆苦思甜饭,免费吃,茉莉跟她去了。” 柴凤芹的脸色一僵:“茉莉……” 苗红红不解其意,柴凤芹自言自语:“这孩子,吃这顿饭可有罪受了……”说完她四处望望,呸了一句:“我这张嘴啊,可不能乱说。” 她又回头跟儿媳妇说了一句:“等过一会儿烧壶热水灌暖壶里,晚上用得着。” == 张茉莉跟着大队里的几个队员,欢欢喜喜的去了公社,忆苦思甜大会每个月都会开,有时候一个月一次,有时候两次,时间也不太固定,开之前会通知的,像张茉莉这种普通队员很少参加,各个地方的规定都不一样,像她们公社,参加忆苦思甜大会的,有需要改造的“牛鬼蛇神”,有下乡的知青,另外还有公社、大队的各位领导,其他就是充数的队员们。 张茉莉还是第一次来这里,虎子妈也是,虎子妈比张茉莉还要兴奋:“茉莉,你看我多惦记你,知道你吃得多,这么好的机会我可没告诉别人,哎,我们家虎子太小了,不然我非得也带他来吃不可。”虎子妈惋惜的摇摇头,恨不得现在就把儿子带过来。 张茉莉搓搓手掌,随便吃?忆苦思甜饭,江有福以前当生产队长的时候,没少参加,每次从大会上回来,神情都很凝重,想必这样的会议是很严肃庄重的,想到这里,张茉莉挺了挺腰杆。 张茉莉舔舔嘴唇,心里叨念着:玉米棒子红薯粥,咸菜酱瓜大馒头,张茉莉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起来,早上她吃的不多,一碗碴子粥,外加三个玉米馍馍,吃完饭不到两个小时肚里就觉得空了,刚才又走了这么远的路,现在她只想吃饭。 虎子妈说:“茉莉,这次咱们大队有五个名额,说是参加忆苦思甜大会的人数不够,不能显得太冷清了,说白了就是让咱们凑凑数,白捞一顿饭。”虎子妈老听别人提这个会,人家参加过的也不具体说,她也不甚清楚。 张茉莉说道:“这顿饭啊,我看吃着也不易,每次知青们去的时候,都好像不太情愿。” 虎子妈不以为然:“开会嘛,就是说套话,时间又长,熬过去就好了,好歹有吃的。” 张茉莉四处望了望,这样的会,按理说冯老师也要参加的,他们在大河农场改造,忆苦思甜大会不会缺席,可张茉莉找了好几圈,也没看到冯老师的身影,有人看她打听冯老师,好心的告诉张茉莉,说冯老师病了。 病了?张茉莉几日前还去偷偷看望过冯老师,那时候他身子可硬朗的很,这才过去了几天?对方也不太清楚,张茉莉不好多问,打算抽时间再往大河农场跑一趟。 大会是露天会议,提前搭了台,喧闹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韩惠瞧见了张茉莉,问道:“你怎么来了?” 张茉莉欢喜的说道:“来吃忆苦饭呀,听说能免费随便吃,大队来这里的人数缺了几个,我和虎子妈就跟来了。” 韩惠的表情有点古怪,另外两个女知青直接噗嗤笑出声:“那你一会儿多吃点。”韩惠瞪了两个人一眼,说道:“忆苦饭重在心意,吃多吃少无所谓。” 张茉莉回道:“我既然来了,自然要多吃一点。” 大会开了将近三个小时,由各位代表轮流上台发言,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娘一把鼻涕一把泪,讲述过去在地主家不公正的待遇,张茉莉和虎子妈听的昏昏欲睡,但也不敢真睡,只好打着哈欠撑着,最后一句“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的口号,彻底把张茉莉震醒了。 开完会,下一项就是张茉莉期待已久的忆苦饭,忆苦饭是大锅饭,大家排队拿着碗去领,整整做了满满一锅,不怕不够吃,想盛几碗都行,张茉莉一下子带了两个碗过来,每个碗的大小都是平时饭碗的两倍,张茉莉排在队伍靠前的位置,她伸着头往前张望,只能看见队伍前面的后脑勺,瞧不见大锅的真面目。 虎子妈就排在张茉莉的后面:“茉莉,还是我聪明吧,提醒你带两个碗过来,万一咱们盛了一回返身再去的时候锅里空了,连悔的机会都没有。” 张茉莉和虎子妈顾着聊天,也没太在意周围领了忆苦饭群众的碗,直到排到了张茉莉,她甜甜的喊了一声:“师傅,给我盛两碗”后,才傻了眼。 这就是忆苦饭?张茉莉咽了咽唾沫,掌勺师傅的手可没留情,两个大碗被盛的满满的,最后还夸了她一句:“女同志,有觉悟啊!现在像你这么有觉悟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 虎子妈见状往后退了两步,使劲往兜里藏起了一个碗,她恨不得手里拿的这只再小上一圈,小声说:“茉莉,对不住了啊。” 虎子妈擦擦碗,说道:“师傅,给我盛半碗,半碗就行,我饭量小吃不了多少!”张茉莉哀怨的眼神投过来,虎子妈的眼皮跳了跳:“不怨我,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