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天灭地,杀了无数人,甚至亲手杀了师尊的他,入魔的魔尊,此时却垂着发红的眼尾,湿着眼眶,抖着声音笑道:“在下是看苏姑娘太过漂亮,一时昏了头,鬼迷心窍,实在该死。”他确实该死。
现在便在被执行死罪,她亲手执的剑。
苏叶冷若冰霜,眼里愤意深深,还掺杂着这不知从何而来的隐约的恨意。
她自己未察觉,手中的剑又近了一寸,望宁脖子的血汩汩流出,这血滴到了他的青衣前襟,他却感知不到半分疼痛。
“是你帮了我,带我们来了这平圭国不假,你虽是修士,非邪魔之人,但我奉劝你,莫生些不该生的旖旎心思,莫做不该做的事情,不然,我随时可以一剑结束你。”苏叶警告他,凉薄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挑唇,“你猜我下不下得了手?”
“好。”望宁哑声回,停在她脸颊处的修长手指颤了颤,而后一偏,握住了他脖间带血的剑刃。
五指渐紧,血流得更多了,啪嗒啪嗒,不住地滴落在地。
“有东西在逼近,苏姑娘,先放下剑,你可以等下杀我。”他眼眸狭长,上扬,眼里晦暗不明,看不出是癫狂还是忧郁,但眼里对她的担心是真的。
带着她强烈灵力的剑刃锋芒逼人,划破他皮肤,割开他血肉,而他却浑然不觉,好似一没有知觉的傀儡,手指紧握剑锋的力度愈发得重。
甚至于,苏叶还听到了剑锋与指骨相碰的声音。
这人,是疯子吗?
苏叶眼睑垂下,看着她这吹毛断发的灵剑几要直直切断他手指,心里不免也为之一惊。
骨头都要断了,这人竟还不松手?
“先听我的,放下剑别生气了,是我不对,是我该死,你先收剑,注意外面,等下你想怎么杀我都可以。”
望宁以为苏叶是还对他生气,才会一直举着剑未动,都未察觉屋外的变化,是以现在还
阴气滔天,遮天蔽日,裹挟一切,淹没一切。
危险将至。
苏叶放下了剑,刃如秋霜,此刻沾满了鲜血,剑尖同他的指尖都在往下滴血。
她眼皮颤抖,浓密的睫毛覆盖了些她眼里的情绪。
“刚是在下的错,苏姑娘你怎么了?”望宁看着苏叶呆呆的样子有些慌了,刚用法力愈合的伤口又裂了。
他竟是又吓到她了吗?
此时的望宁便是一惊弓之鸟,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地将她捧在手里,她一发呆一皱眉,他的心便会猛地一沉。
“别碰我就行。”
苏叶从刚才那种异样的情绪里回过神来,挽剑于身后,随后冷漠疏离地往后退了几步。
“别碰我”这三个字似曾相识,冷淡厌恶亦是。
望宁忽就低眸,像一条丧气的狗,巴巴地看着她,手里是血,眼角带泪,情绪崩溃得不成样子。
而苏叶呢,苏叶这边的世界是晴空万里,无风无雨。
她未感受到望宁乞求原谅的眼神,也没有看到他薄红眼尾的湛然水光,她对他的情绪转变和疯狂行为都不敢兴趣,只要没有妨碍她办正经事,她便把他视为路人甲。
于是,在此刻,她无意再与路人甲纠缠些什么,只弯着身子,借着窗户的缝隙观察着外头的情况。
街上仍旧无人,夜幕下的黑色吞噬一切,无人吆喝的小摊,高挂的灯笼,不知何时亮起的烛火,在这阴气笼罩下,全都透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阴气怎会如此之重?”苏叶瞥了眼长街,如此道,她不禁想,今日是什么日子?
苏叶手指微动,想了片刻而后,她好看的褐色瞳孔倏地骤缩。
今日是中元节,七月十五。
鬼节。
长长的街道无声地朝前延伸,在那黑雾浓重阴气最重的尽头,也就是那扇被关上的城门处,沉闷又突兀的,挠人心脏的刺耳声猛地响起
城门开了。
城外,坟场,阴风簌簌。
苏叶之前烧下的纸钱灰烬本洒在墓前,此时却被阴风扬起,在这坟场上空化作了一场黑色的雪,淅淅沥沥地,无声地飘在这一排排的坟墓上,落在尸土里,而后似雪般消失不见,融进土里。
不过须臾,这场纷纷扬扬黑色的雪转瞬便消失。
在这死寂里,只有坟头的纸钱被阴风吹得沙沙作响,还有
如若细细听去,便可听见在某一处有泥土松动的细碎声。
开始是一处,后两处,三处,四处最后是无数处。
在这坟场里,在这无数的坟墓间,破土声,骨骼松动的僵硬嘎吱声,在这坟场接连不断地想起。
无字墓碑上开始现字,而这坟场无数的坟包里,尸土松动,开始站起了一个又一个的人,不,应是白骨森森的鬼。
七月十五,百鬼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