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翡撑在楼梯口看着陡然安静下来的走廊。

袁飞还没从陆莲音那句话里听明白，呆呆地愣着。

陆莲音背对着这边，阿关第一个看见陆翡，她着急忙慌地喊：“陆翡！你回来了！”

她上前来拉住陆翡的手：“你跑哪去了，我和你妈妈都要急死了！”

陆翡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阿关满脸都是恳求神色，陆翡悄悄看了眼袁飞。

陆莲音撩了撩她的大波浪卷回转身来看着他：“你去哪了？十点多不回家？”

前头两句话声音都很平静，陆莲音看见陆翡默然的样子又动了怒：“我问你话呢！”

陆翡不做声，陆莲音往他肩膀上擂了一下：“你是不是学坏了！我问你话呢！说话！”

走廊里头袁飞看着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说了什么，陡然慌张，生怕陆翡听见他的气话。

陆翡淡淡和他对视了一下，才低下头转到陆莲音那边，满头热汗：“在外面……”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在外面玩儿……”

“在外面玩儿？！”陆莲音掐了他一下，“骗鬼呢！你老实交代！”

陆翡捻着脚尖，好半天，说：“捡到一窝猫……你不会同意养，我就想找人收留一下，跑去找了同学……”

陆翡“老实交代”：“还、还花了点钱买笼子和猫粮……”

他眼泪汪汪地说着假话，要不是袁飞知道他说话踮脚尖的小毛病都要被他骗过去。

陆莲音信了一多半，忿忿说：“还买猫粮，你连自己都养不起！野猫子随便吃吃不就得了，它有人金贵？要你大发善心特特买猫粮？要是被它抓到一下，还要花几百块钱去打针，你当什么老好人！”

陆莲音骂骂咧咧开了房门，把陆翡揪进去，袁飞和阿关站在外面。

里头陆莲音还在审问：“花了多少钱？”

不知道陆翡怎么回答的，门里突然爆发一句咒骂，但是听不见陆翡的声音。

袁飞脚下生根似的站在两户房门中间，注意力全在陆翡家里，直到听不见声音了，他才转头看向阿关。

母子相对无言。

袁飞忽然问：“陆莲音说她帮你带儿子，是什么意思？”

阿关沉默：“……”

袁飞又问：“为什么陆翡会给我们当邻居？陆莲音买得起这边的房子吗？”

“……”阿关依旧不敢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低头捂住了眼睛，“能别问吗，儿子？”

袁飞觉得很累，他从水产场回来，口袋里攥着今天赚的七十块钱，比身体更累的是精神。

袁飞叫了一声：“妈……”

阿关陡然没绷住声儿，狠狠一吸鼻子，说：“她借钱买的，我不知道她哪来的钱……当时房子给她减了价格，她一口气付的全款。”

袁飞等着她的后续，阿关知道儿子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闭了闭眼睛实话实说：“这两套房子都是你郑叔叔的，这边这个小一点，他想让你和我们分开住……是我、是我舍不得……”

阿关哭起来也和洋娃娃似的好看，袁飞却同样了解他妈妈。

袁飞问：“房子卖给陆莲音了，钱呢？给了你，还是给了郑游谦？”

阿关顿时没了声音。

袁飞嗤笑一声：“所以是给了你。没什么舍不得儿子的说法，你只是想套郑老板的房子而已。”

阿关脸色苍白：“我、我总要为你以后做打算的。上大学、结婚、成家……这些都需要……都需要钱……”

阿关哭着说：“你能明白吗？你不能明白，不明白你妈妈我过得有多辛苦……”

袁飞难得不炮仗，只哀哀看着他妈妈，突然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为什么。

人不能挑选自己出身在什么样的家庭，真的……好累啊……

他家的房门打开，郑游谦穿着真丝睡衣靠在门边上，把阿关揽进怀里拍了拍。

这个男人很奇怪，冷漠时冷漠，不和她妈妈结婚，偏偏能做出这样一幅体贴的姿态。

“哭什么，他总会长大的。”郑游谦拍着阿关的背，瞧了眼袁飞，漠然又不屑，每次都能激起袁飞最深处的愤恨。

郑游谦朝他道：“行了，进屋吧，已经很晚了。”

袁飞看着泪眼朦胧的阿关，摇了摇头：“我去黑子家住。”

他们俩没强求也没过多挽留，好像只是走一走情分过场，一个演得母子情深，一个仿佛真心实意。

袁飞跑下楼，蹲在花圃边给黑子打了个电话。

那头刚“喂”一声，袁飞讲：“是我。”

黑子一愣，随即骂说：“操了，你大半夜和我打什么电话，你他妈不是要掐死我吗？滚蛋。”

把他电话挂了。

袁飞身上浸着鱼腥气，突然变成一只孤魂野鬼。

手机亮了亮，陆翡躲在房间里，偷偷地给他打电话。

“怎么了？”

袁飞就地坐在台阶上，等到半夜十一点，楼梯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陆翡穿着睡衣，从楼梯间鬼鬼祟祟冒出个脑袋。

小区里路灯昏黄沉暗，他的眼睛像玻璃珠子似的透亮好看。

陆翡抓着一把钱和两串手链，抿着笑朝袁飞小声炫耀，美滋滋道：

“二哥，我挣的！都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