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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一截儿长着鹅黄色嫩叶的柳条。
陆翡跳芭蕾的时候就是那样的,脚背绷得笔直,练功服贴在他腿上,肌肉线条流畅漂亮,像是隔壁美术班里摆放的石膏模子。
只是他有些过分的瘦了,脚腕子细细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撑住身体的。
他朝袁飞跳了过来,脚尖跃起,绷直的脚背那样好看。
没有音乐,陆翡默默数着节拍,像是有猫咪的肉垫一样,他落在地板上的时候轻盈得几乎没有声音。
少年宫破败了,改成了各种艺术培训班,舞蹈教室还是原来的那间,地板曾经翻新,现在又旧了三成。
左右两面墙一般大的镜子,四扇阔窗外飘进阳光。镜子擦得很新,阳光透过水色的窗帘把教室照了一半亮。
舒展着手臂,陆翡在水色并着金色的阳光里踮起脚尖。
一下、又一下的,阳光溜过他身边,柔滑服帖的练功服勾勒着他肌体的细韧,泛光一般让人晃眼。
袁飞身上的水早就干了,却在这苍郁茂盛的夏末里又沁出汗来,从高挺的鼻子上往下一滴,炫着光似的,陆翡也跳了过来。
左右墙的镜子像是在一忽会儿之间突然拉进,晶莹般映出三个他来。
袁飞在想心事,可他的心事空白一片。
他站在舞蹈教室的门口,斜靠着墙,静静地看着陆翡跳舞。
风从窗户外勾带起水色的薄帘,绕了陆翡嫩柳般的腰,卷着他的旋转一起吹向他的脸。
汗就在那一瞬落了,谁知道落在了哪。
陆翡踩在袁飞心头的一片空白里,生嫩柔软,眼睛里濛着雾和水,轻盈地转了过来。
大约有一瞬间的停顿,然后他被陆翡纤细柔软的手搭住了肩,陆翡踮起脚,勾着他微一低头……
嫩叶儿是软的,在风里微微地颤着。
袁飞尝到他献上来的吻。
陆翡的吻很轻,像羽毛落在湖面,一点涟漪也没有。他的眼睫毛轻轻抖了两下,再也支撑不住一般落下了脚跟,陆翡睁开眼睛看着袁飞,里面飘着一层懵懂的水雾。
袁飞下意识摸了下嘴唇,怔怔地看着他。
“你……”袁飞呆住的眼神眨了眨,又惊又疑惑,甚至还带着一点果然如此的一瞬间的通透,他慌张,却更想掩饰他没有推拒的内心。袁飞嚷嚷一声:“你干嘛!”
陆翡无所察觉,通红着脸,紧攥着手,结巴又紧张地喊他:“二、二哥!”
袁飞眨了眨眼睛,他的心脏跳得飞快,头脑无法运作,不知道为什么就已经心慌到了极点,一把推开陆翡,夺路而逃。
陆翡记得的最后一幕,就是袁飞那张惊惶带着薄怒的脸。
陆翡霎时白了面色,急急跑到走廊上喊他:“二哥!袁飞!”
可袁飞已经风一阵跑了,陆翡掐了一把自己,紧紧咬着嘴唇。
09年的夏天很长,和知了不分昼夜的聒噪一样长,白墙刷了半腰高的绿漆,镜子上贴着泛黄的红胶字“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想”的心字底掉了,三个点儿只剩下左右两个,看起来有些滑稽。
袁飞一转头就不见踪影,陆翡呆立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呆滞拎起地上的书包,在隔壁小杂间里换了常服。
宽松的T恤把他一遮,五分裤的裤管也很阔,显出他一种突兀的细弱,陆翡无神地低着头走路,看起来再平常不过。
沥青渣铺成的路面一到夏天就烫脚,陆翡穿着双塑料凉鞋,鞋底像是要被烫化了一样,每一步都像是有胶皮撕起来的声音。
他一步一步走得缓慢,从少年宫走到家,仿佛穿越街头巷尾,穿越时光空间,走过了几辈子一样。
他热出了一身的汗,自己却半点不知道。
太晒太热,纵然有眼泪落在路面,几秒钟也没了,像他短暂的吻,和他短暂间便失去的少年心事。
陆翡和袁飞是邻居。
钥匙转开房门,陆翡进门前往旁边袁飞家门口看了一眼,屋里传来女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