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皱眉沉思,忽有一人从天而降,剑气卷着罡风迎面朝他袭来,齐不二几乎是本能的提剑格挡,脑子还没反应,身体已经自己动了。
“少家主?”
齐不二看清来人的脸,挑眉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人一身蓝衣,头戴九珠冠,脚踩暗纹云靴,腰间还骚包地别着一把装饰用的宝剑,隔着老远就能看见他的腰肢闪闪发亮,修真界只怕找不出比这位更奢华高调的人物。
宁少阴见齐不二认出自己,收剑笑道:“怎么,我回来不得?就不许我想想师兄师弟?”
齐不二道:“你不是被师叔派去东海龙宫……”
“哎,”宁少阴摆摆手,“咱俩久别重逢就别提公事了,你不累,我还嫌累呢。”
此人乃是天罡派长老元离子之徒,出身名门仙家大族,又是长子,故虽为同门,天罡派弟子都客气地唤宁少阴一声“少家主”。
论起来,宁少阴也的确是齐不二和崔执这辈里头出身最显赫的一个。
他提着剑,随意往树干一倚,“方才遥遥就见你愁眉苦脸,出什么事儿了?”
“哦,我知道了,”宁少阴天生笑唇,笑起来时眼尾上翘,就算不笑也给人一种风流俊逸的印象,“考核大典在即,你怕自己会被别的弟子比下去?”
“怕?”齐不二平生最听不惯别人说自己怕,“我乃第一剑派的掌门亲传,会怕他们那些小辈?笑话。”
要不是宁少阴提起,他都要忘了这茬了。
“那可真是天上要下刀子了,”宁少阴笑说:“你个练剑狂还能因为别的事发愁?不妨同我说说?”
宁少阴与齐不二不同,他出身大家世族,族谱得有齐不二的十倍还要长,身边又不缺侍女伺候。更别说宁少阴是个风流性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齐不二黑着脸犹豫了一会,“我问你。”
“你觉得,要怎样才能讨女孩子欢心?”
宁少阴一愣,“……你说什么?”
不怪他诧异,毕竟齐不二可是扬言要和自己的火焰大剑成亲生子的练剑狂魔。哦,还恐女,甚至恐雌性动物。严重的时候,一只母猫都能让他四肢发软。
一向没啥同理心的宁少阴都暗暗替他悲痛过:“惨,真他娘的惨”。
现在这人却问,怎么讨女孩子欢心?
宁少阴足足愣了五秒,齐不二脸一黑,凶巴巴道:“不想说就算了。”
他起身要走,宁少阴拦住他,“等等等等,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他问道:“哪个女孩子?叫啥名啥?家住哪里?长得如何?性情可好?我——”
齐不二一把捂住他的嘴,恶狠狠道:“现在是我在问你,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走了。”
宁少阴点点头,虽然有一肚子好奇心,但一想这次回来怎么也得待到考核大典之后再走,他有的是时间打探出齐不二的爱慕对象是谁。
“讨女孩子欢心还不容易么,送东西啊。”宁少阴扯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痞气的动作被他一做,居然尽是风流贵气。
“不过你知道她喜欢什么吗?”
齐不二被说得蹙眉,他还真不知道虞玖喜欢什么。不如说,他根本就不知道女子喜欢什么。
但是,虞玖是剑修,她说过自己修剑道是为了打倒崔执,那不就足以说明,她喜欢自己剑修的身份,等于,她喜欢剑。
果然,没有剑修不喜欢剑。
他立马回答:“剑。”
宁少阴:“……”
虽然宁少阴很想好好给他上一课:武器,和漂亮的衣裳、好看的胭脂、精致的发钗对于女孩子而言,是两种类别的东西,但以齐不二的典型剑修思维,恐怕是理解不了的。
他放弃沟通,很大方地解下腰间那把金灿灿、红艳艳的镶着血凤宝珠的小巧宝剑扔给他:“喏,拿去,我就帮人帮到底,保准她喜欢。”
血凤宝珠价值连城,不过在宁少阴这种大少爷眼里属实算不上什么,他现在比起宝剑,更想看热闹。
齐不二拿在手里掂量掂量,评价道:“这剑没刃又没手感,还伤不了人,她能喜欢这?”
宁少阴:……
停止你的剑修行为。
他不容置疑地扔下一句“是你懂女孩子还是我懂女孩子?”。
又看宝剑虽未开刃,但保不准那姑娘细皮嫩肉的就划伤了手,便在怀里摸出一卷他从东海回来路上打发时间买的话本子。
因为是竹简,只要把宝剑往里一放,从右至左卷起来就好。
他把卷好的竹简递给齐不二,“这玩意好,你送的时候她看不见里边装了什么,神秘感拉满。”
*
虞玖忧心忡忡来到饭堂干饭,大师姐正好也在,端起饭盘往她对面一坐:“怎么了,玖玖,愁眉苦脸的。”
自从大师姐亲眼见过虞玖在齐不二家刻苦练剑,这回还跟着仙君一起去镜花海市救了人,她对虞玖的态度就从“恨铁不成钢”变成了如今的“我崽终于出息了”。
前后反差堪比东非大裂谷。
虞玖想来想去也只能和大师姐商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大师兄突然变得很奇怪。”
“奇怪?”
虞玖把今天齐不二的古怪之处一一罗列给她听。
因为齐不二是出了名的恐女人,虽然是同辈,大师姐对他也不甚了解。
但不了解没事,她看话本子看得多啊。
“我知道了!”她若有所思道,“男人这种生物,是不可能突然之间性情大变的,要是实在反差过大,那你就要注意了。”
虞玖被她说得怪紧张,“注、注意什么……?”
“要么,现在这样的才是他的本性。要么……就是他对你有什么企图。”大师姐神色认真,“你想想,今天他对你的态度还有脾气,和往常有什么不同。”
从饭堂回去的路上,虞玖脑子里都在想大师姐说的话。
态度……脾气……
对我有企图?企图是指什么企图?
齐不二涨红的脸不由浮现在她眼前。
“师妹。”
今日怪事多多,想什么就来什么。齐不二拦住了她,虞玖不得不停下。
“师兄?这是什么?”她看见他手中拿着一卷竹简。
齐不二也不是扭扭捏捏的人,心里倒数三个数,一鼓作气地将竹简递过去:“给你的。”
“给我的?”虞玖疑惑道:“书?”
“你翻开看看。”
虞玖狐疑地看他两眼,解开红绳。
这是一个做工精致的竹卷,一点一点翻开,就见每根竹片上都写着潦草的小字。原来还真是书。
虞玖起先并没多想,无意之间扫过去,认出一个“手”和一个“足”字。
再往后卷,又认出一个“女”,一个“悬吊”。
虞玖:……
这是什么书啊?
她不思其解,继续往后翻,下一页陡然冒出来一个“穿刺”,一个“血”字。
她愣在原地,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最后,虞玖慢慢翻到了底,一把藏在最后,闪着寒光的匕首就这么撞入了她的视网膜,旁边的竹片上,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杀”字。
虞玖看着那个字,大脑“腾”的一下空白了。
齐不二并未察觉她的异样,欣赏着宝剑在阳光下灼灼发光。
不得不承认这东西的确很好看,也不知她会不会喜欢。
“师妹。”他把竹简凑得离她更近,因为紧张,眼睛睁得浑圆,声音干涩而沙哑:“你,想要它吗?”
你,想要它吗?
这句话像被按了重播按钮,一遍一遍在虞玖脑子里循环回放。
齐不二的眼神,僵滞中带着一点歇斯底里,声音阴暗又饱含欲望。
而且这个竹简……这把匕首……
“图穷匕见”四个大字兀自浮现在虞玖脑中,下一秒,她整张脸犹如浸泡在了油漆桶里,“唰”的一下就没了血色。
等等……给我等一下……
这难道不就是传说中的……
——荆轲刺秦王??
她忽然明白齐不二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了。
如果要说他现在这样是有备而来,那刚才他拿着剑自言自语,不就是在制定计划吗?之后动不动就脸红,不就是因为在紧张?突然易怒易爆,不就是因为这才是他的本性?!
难怪啊……
难怪啊!!
虞玖的脸像个百变LED灯,从呆若木鸡、满目苍白,变成了最后的双眼一睁,万分惊恐。
居然全都让大师姐说中了……
这一切根本不是什么巧合。
齐不二……
——他想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