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梧庭也显得没什么胃口,闷闷不乐地扒完一整碗白饭,连菜都没动几筷子。
宁文钰放下碗筷,问:“姐姐,怎么了?”
梧庭挑着盘里的青菜,说:“没什么。”
她嘴上这么说,但哪里是没事的样子。宁文钰他虽然不是孤儿,但活得胜似孤儿,因此琢磨了一会儿,就明白了。
“姐姐,你不要难过,我陪着你。”宁文钰搬着凳子往梧庭那儿凑了凑,给她夹了一筷子烧鸭。
梧庭撑着下巴,闷闷地问:“你的族人基本都走了,你心里会不会怨我?”
“怎么会。”宁文钰摇头,“我和宁家人没什么感情。我大哥二哥也视我如废子。如果不是因为我天赋异禀,我连进入家学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只有姐姐才是我的亲人。”宁文钰接着道。
梧庭抬眼,心酸地笑笑,“以后我要是也走了,怎么办?”
“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宁文钰望着梧庭,“我永不和姐姐分开,除非姐姐你不要我。”
眼前稚气未脱的少年面孔上满是生死不渝的坚定,梧庭心里颤了颤,忽然就生出一丝惶恐。她躲开宁文钰的视线,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小傻子,为人父母者终有撒手人寰的一天,兄弟姐妹也会分家而居,夫妻更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同林鸟。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的道理。”
“那不一样。”宁文钰执拗道,“魔尊总是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你,我不会,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别说了。”梧庭头皮发麻,疯狂给他夹菜,“吃饭吃饭,多吃点。下午我出趟门,你看家。”
宁文钰冲她灿烂一笑,乖乖地将她夹过来的菜吃了个一干二净。
午后,梧庭出了烟云坊,往济慈堂分布密集的城西边去了。
城西有慈航、大净两坊,坊内佛寺甚多,都是佛修的聚集地。
进入慈航坊,走不了多久就能看见佛寺旁的一间济慈堂。这济慈堂房屋破败,不蔽风雨。房子里终年不见阳光,昏暗潮湿,屋顶就像鳞片脱落后的死鱼肚皮。破烂的牌匾挂满了灰尘和蜘蛛网,歪歪斜斜地挂在门上。
梧庭没想到这里的济慈堂竟成了这幅模样,不免吃了一惊,走上台阶细细查看。
一身破衣烂衫、裹满了泥的老乞丐靠在济慈堂外的台阶下,抱着一根打狗棒,正在打瞌睡。忽然见到一个戴着面纱、气势不凡的女子站在台阶上往济慈堂里张望,立马清醒,上去抱着女子的锦靴就哭号着:“小姐行行好吧!几天没吃饭了!小姐您是玄仙,是菩萨!给点钱吧!”
梧庭甚是无语,蹬了几下没能蹬掉这老乞丐,只好给了他几个铜板。
“就五文钱?一看小姐您就是贵人,您怎么忍心就给五个铜板的?哎哟喂,小老儿不活啦,饿死在这儿算啦!”老乞丐不依不饶地撒泼打滚,闹得周边的人都往这儿看了过来。
梧庭怒道:“放开!”
“不活啦!不活啦!这世道活不下去啊!修仙者个个看着慈眉善目的,实际上都铁石心肠啊!一顿饱饭也不给小老儿啊!”老乞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嚎得愈发有力,“我苦命的孙儿已经饿死啦!就剩小老儿我还苟活在这吃人的世道上啊!”
有好事者逐渐围了过来,梧庭急得额头上都冒出了汗,恨不得给这无赖乞丐一拳,干脆送他离开这“吃人的世道”。
“这不就是济慈堂?你吃不上饭,去济慈堂讨一碗不就行了?”梧庭指着身后破败的屋子道。
老乞丐挤出几滴浑浊的眼泪,停止打滚,往台阶下的泥里一坐,手中打棍棒在石阶上一敲,道:“济慈堂早就破败得没人住也没人管啦,我进去讨西北风喝啊?”
梧庭还想问这是怎么回事,不料这老乞丐又开始闹,竟摔了手里打狗棒,扑上来抢梧庭挂在腰间的锦囊。
梧庭大惊,打开老乞丐的手后一脚将人踹了出去。
她已经确认这老乞丐有修为,而且自己也控制了力度,理应不会伤到这个老人。谁知老乞丐被踢出去后,硬是躺在地上哀嚎自己的骨头被踢断了,要梧庭赔他一百两。
梧庭正被纠缠地焦头烂额之际,一个和尚闻讯而来,他拨开人群,露出自己锃亮的光脑壳,刚毅的面容不怒自威,颇有金刚之相。
“赖仓,你无妻无子,又哪来的孙儿?这位女施主根本没下重手,以你金丹六重的修为,你能被女施主踢断骨头?还不赶快跟女施主道歉!”
叫赖仓的老乞丐被戳穿了谎言,哼哼唧唧地从地上爬起来,不屑地看了和尚一眼,捡起自己的打狗棒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