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赵小天的确说得出做得到,无论对官司的胜利宣言,还是对爱妻的诚心承诺。就在当天晚上,赵小天便给陈一楠打去电话,作为法人的赵小天,把自己的想法通通跟陈一楠讲清楚了,并且任命陈一楠为勇天律师事务所的最高管理者,而他自己,从此与律师这个行业彻底分道扬镳了。
陈一楠很想劝说,但赵小天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赵小天的坚持也让陈一楠平静了下来,并承认了这个事实。
就这样,赵小天每天都会陪在妻子身边照顾家庭,孩子们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位父亲,因为他能更大程度上给予自己以自由和纵容。
这么一来,可是愁坏了陈曦微,本来她还想着在孩子们面前唱红脸的,却不想,赵小天竟然一有时间就陪在孩子身边,跟他们一起嬉闹,一起玩耍,甚至连他们的学习时间都给占据了。没办法,陈曦微只能是颇不情愿地唱起了白脸,督促孩子们学习。
日复一日,赵小天身上的伤已痊愈,同时他与妻子的感情,同儿女的感情,也已从破裂中复原。当他早上溜着三只老狗,顺带送儿女上学,他得到了精神上的满足,这是曾几何时所没有过的,并非缘于新鲜,实乃真情所致。看到一双儿女在校门口突然停住脚步,回头跟自己摆手,并喜笑颜开地高喊着“爸爸,晚上见!”,赵小天差点儿没哭出声来。
面对对手的死亡威胁,赵小天不曾哭过面对莫大的精神压力,赵小天不曾哭过面对穷凶极恶的谩骂和谴责,赵小天也不曾哭过。但是,今天他却很想哭,因为儿女对自己的喜爱和依赖是真实的,是发自内心的,这种感情他不曾体味到。血浓于水,家庭和亲情的平淡与琐屑到底有没有意义,就现在的赵小天而言,意义重大。
当他牵着三只老狗回到家,迎接他的是爱妻陈曦微灿烂的笑容。陈曦微一边温柔地抚摸着三只老狗的脑袋,一边凝神观瞧赵小天的面容,不觉一奇,“怎么了?我怎么看到你眼眶湿润了?”
赵小天感叹一声,自嘲地说:“我也不晓得怎么了,我现在很想哭。”
“想哭?为什么?”陈曦微坐到赵小天身边。
“我感觉在得到许多的同时,也失去了很多。看到孩子们向我招手,向我笑,我就很想哭,可能是因为我失去了太多看他们笑的机会吧。”
陈曦微搂着他,轻声说:“孩子们看到别的同学有爸爸,他们没有,他们也很想哭,甚至会经常问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可我呢,能回答他们的只有你很忙,就这样一直搪塞他们,后来他们干脆就不问了,因为得到的答复还是那句话你很忙。”
“伟大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赵小天沉吟良久,耐人寻味、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我始终自信我是一个伟大的人,而且非常伟大。作为一名律师,我从未败过,甚至能够迫使法律做出改变,这说明什么?说明我的伟大足以震撼一些人,足以让一些凌驾于法律之上的人有所侧目。但是,即便如此,我仍然继续着伟大的脚步,为此前行。”
“直到被害?”陈曦微插了句。
“是,直到被害,直到躺在病床上,直到躲在家里,连亲生儿女都对我不闻不问,我才知道伟大则意味着失去。在得到名声和金钱的同时,我失去了很多很多,这是我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
“所以你才会哭?”
“哭,有时候未必是缘于无助,很可能是因为动了真情。”
“那就想办法弥补吧。”陈曦微微笑着说,“你现在才三十三岁,这对你来说还不晚。”
“不晚,不晚。”
赵小天语重心长地说,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家庭远比事业重要。尤其是得罪人的事业。
当然,赵小天压根就不是个能闲下来的人,他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央求陈曦微像十年前一样跟自己日夜交欢,不为多生子女,只想要尽量补偿亏欠爱妻的恩爱。
陈曦微呢,自然顺着他的意思,毕竟自己也不希望正值壮年的两个人一直过着单纯的精神层面的夫妻生活。三个孩子都上学去了,父母也搬出去住了没办法,陈曦微劝不住,这老两口还是喜欢安静的生活,家里毕竟太闹腾了,俩人待在家里不正可以找寻当初的激情与刺激吗?
要说赵小天急流勇退,从此撤出律师界,他的撤出很简单,也很轻松,更没有安排什么新闻发布会,仅仅像是退了两步,但就这两步,却给律师界带来了别样的震惊。
没错,赵小天在律师界的能力、实力、影响力,都是不言而喻的,可他就像一阵轻微到你可能察觉不到的微风,倏然间就跑掉了。以至于律师界对赵小天的离开除了震惊,更多的还是猜测,他为什么要在闻名遐迩的时候离开?
这可能正是名人的悲哀,他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有说赵小天害怕了,毕竟被害了一次,若选择继续在律师界翻江倒海,下次极有可能因此丧命也有说赵小天害怕失败,毕竟金牌律师的招牌得来不易,赵小天也不希望输掉十年间积累的不败神话还有说赵小天名利俱收,再也犯不着绞尽脑汁、辛苦劳累,说句窝囊的话,他的钱存银行吃利息都足够逍遥千年了。
无论别人怎么说,怎么想,赵小天还是赵小天,他根本就不会关心这些,他宁可花费时间读书,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但陈曦微却很在意,甚至在注视电脑或手机的时候会义愤填膺,因为很多网络上的评论是在歪曲并诋毁丈夫。
“怎么总是一脸怨愤,像人家欠了你多少钱似的。”赵小天打趣说。
“他们在诋毁你!”陈曦微甚为不平地说。
“诋毁就诋毁呗,谁让我得到了可能他们这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呢。”
赵小天的自信是与生俱来的,而且他也毫不吝啬自己的自信,毕竟他所得到的,全都是他自己拼搏而来的,却非靠着某种关系或接济。
“你……你可真够大度的。”
“你这话说的,被人说两句就生气,那这么多人骂我,我还不得气死呀。”
“也是。”说着,陈曦微关掉网页,打开文档文件,“来,过来,看看我写的文章,怎么样?给个评价。”
“怎么,当文学家了?”赵小天取笑说,并依偎在陈曦微身旁,目光始终盯着电脑看。
“没这么快。”
“这些是你写的?”赵小天看了几页,忽然问道。
“是啊,怎么了?”
“恕我直言,写的叫什么玩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