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里,秋已经很深了,金色的银杏叶铺满了湖边的那条路,仿佛是一夜堆积一样。秋就要逝去,而冬就要来了,路上爱美的女生也抛弃了短裙,但单薄的衣服依旧显得瑟瑟发抖。 当我将日历上秋的最后一页拉下来的时候,我知道,冬天来了。秋一结束,我还没有准备好迎接冬的准备,冬就来了,同样,我没有任何准备,强就来了。 在温度降至零下十三摄氏度的那个晚上,强突然出现在了我的宿舍门口。 强来了,我说不出是激动还是喜悦,因为这次的强和一年前的强有些不同了。 “你怎么来了。”我十分惊讶。 “怎么,不欢迎我啊。”强说。 “怎么会?”我照着强的胸口就是一拳。 强跟我进了寝室,周贤语不在,因此就我们两个人。 “你吃饭了没有?”强说。 “还没。” “走,我带你去吃饭。”强如是对我说,似乎是我来看他,而不是他来看我。 跟强有快一年没有见了,这次的强似乎跟以往有些不同,陌生还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我看着强,发现强多了一些不同于我们这个年龄的成熟,可能进入社会之后都会这样吧,我安慰着自己。 “你怎么知道我的寝室的?” “这个很难吗?” “我可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你不至于一个寝室慢慢去问吧!” “跟这差不过,不过我可没有那么笨,”强的嘴角展开了一种自豪的笑容,似乎很得意于他的机智,“门卫那里有各栋楼的信息,各栋楼那里又有各个寝室的信息,这要找到你还不见简单吗?” 听到强的话,我有些佩服他了,毕竟如果换做是我,我可不敢在只知道学校的情况下就匆匆地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寻找一个人,“算你厉害,换做是我,我可不做不来。” 虽然我真的不敢,也没有勇气这样去找寻一个人,但是这次强地到来还真的给了我一些启发:一个人想要找一个人的话,不论他在哪里他都会想方设法去寻找。 “那你怎么会突然想到来看我了啊?” “毕竟一年没有见了,看看你还不行吗?”强说。 “行,行,行,怎么能不行呢!这顿饭我请你,你想吃啥就吃啥,不用客气。” “算了,还是我请你吧,好歹我都在工作了,你还是消费者呢,你要请我等以后工作了再请也不迟。”强突然一笑,看出了我囊中羞涩。 “喝酒?”强问。 “看你!”此刻的我当然一切以强为转移,他想怎样,我自然是奉陪的,毕竟他这么大老远的来看我。 “那白酒?” “白酒就白酒,虽然不怎么会喝,可是是陪你喝,我也豁出去了。”在我说出这话之后,强顿时显得极为高兴,似乎又见到了当时我们在高中的情形,毕竟我第一次喝白酒还是强带着我喝的。 “服务员,来两瓶白酒。”强显得很豪爽。 “怎么喝?”我问。 “老规矩,我两杯,你一杯。” “现在可不是以前了,规矩也得改了,你一杯,我一杯。”我说。 “你确定?”强不敢相信的看着我,似乎能说出这样话的人不是我,“以前可是叫你喝半杯你都要推三阻四的呢!现在怎么这么直接了,看来大学学的东西不少啊!” “我在大学可没有学习喝酒的知识,只是你来了,我高兴!” 我没有骗强,这是我真心话,因为在我读大学以来,没有人来看我,我交的朋友也屈指可数,我又何尝没有感觉到孤独呢!强来看我,我真的很感激,从内心里感到高兴。 “看来我们的友谊一点都没有变!”强说。 强此刻很高兴,他觉得我还是我,并没有因为他没有读大学轻视他。我也一样,觉得强还是强,没有因为出身社会就忘记了我这么一个朋友。往事历历在目,我由衷感到一种欣慰,真正的友谊就如酒,时间越长越醇厚。 点了三四个菜,两小瓶白酒,我开始和强无话不谈,不论是今后还是以前,我们的想法还是那么合拍。 酒这东西,不喝还好,一喝下去胃里就翻江倒海,有什么话就全说了。强跟我说他很后悔,后悔那时没有好好读书,不然就不是现在的模样。 与一年前相比,强现在已经要好得多了。强已经退去了属于我们这个年代的青涩,彰显出一种超越青春的成熟。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我问强。 “现在,现在去了上海,还能怎么样!” “那你怎么会突然想到来看我,你可不是专门来看我的吧!” “不是专门来,也可以说是专门来。” “怎么说?”我问。 “你知道我的父母是在政府里的,这次托关系跟我谋了一个小职位,准备叫我回来准备准备。” “那你以后准备进入体制?” “看吧,我高中都没有毕业,就算是走后门,也很困难,但是父母千辛万苦跟我争取来的机会,终究是不能辜负,所以……” “所以这次你就回来的时候顺道来看看我?” “哈哈,你猜对了,来,再喝一杯。” “我的酒量可要见底了,恐怕再来两杯我就走不出去了。”我说。 我的酒量真的不行,也就是这次强过来了,我才多喝了几杯,我已经感觉到我的头有些晕了,但是强的兴致才刚刚起来。 强高中辍学了,一直在当地晃悠,帮着亲戚看店,那时他天真的以为,爱情是年轻人专属,但还没有两个月,那个大白兔子就跟他说了再见,再也没有往来,也是从那时起,强开始不再相信爱情,也不再怎么相信女人。 年轻人的爱情往往是经不起时间的考验的。 那个大白兔子跟他说了拜拜之后,强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心灰意冷的状态,接着跟另一个亲戚跑了半年的货车,每天大部分时间就是在车上度过。在那几个月里,强很快就学会了开货车,因为有时都是强开的车,所以后来强经常一个人开车送货。这样的好景没有持续多久,强就因为是未成年人开车而被罚款好几千元,强的父母也连带被批评教育了一顿。在那之后,强在家游手好闲了一个暑假,接着强就去了上海,从此我就再也没有跟他见过面,直到我开始复读的那一年。 “别喝了吧,再喝我们就回不去了。”我说。 “那带走喝,老板,结账,再拿一瓶白酒。”强开始有了些醉意,但是比我要好得多。 虽然强和我都有些醉了,但是强还是执意他结账。就这样,我们在校外的一个小路馆住下了。开了一个标间,我感觉强已经醉了,但是又感觉没有醉,他清楚的记得我们过去的往事,记得我们曾经一起的种种事情,还记得他和那只大白兔子的爱情。强非常渴望可以再重新活一次,只要能重新活一次,强宁愿他只活三十岁。 “为什么你只选择活三十岁,活久一点不好吗?” “为什么要活那么久,既然想要重新活一次,总得付出一点代价不是吗?” “我是说,为什么一定是三十岁,三十一岁不行吗?” “哈哈,你这就属于钻牛角尖了,那就三十一岁也行,反正三十岁左右就可以了。” 我也意识到了我有点钻牛角尖了,可是我好奇的是为什么不多活几年呢?强在去了上海之后的生活我就不清楚了,也许那里的生活跟家乡的生活完全不一样吧,环境是可以改变人的,我不知道强在那里经历了什么,或许好,或许坏,可是强终究是我认识的强。 强开始告诉我他在上海的生活,我躺在床上听着他的讲述。对于一个高中文凭都没有拿到的人来说,在外拼搏真的不是那么容易。 强当时带着三百块钱就孤身去了上海,那时的上海跟现在很不一样,那时的楼还没有现在的高,那时的经济还没有现在的繁华,可是那时上海最最令人向往的地方,也是全中国经济最为发达的地方,有多少年轻人像强一样怀着希望前去高中都没有读完就去了上海,想要闯出一番事业,可是成功的只是少数。 “你就这样只带着三百块就去了上海?” “对啊,因为家里只给我三百,你知道我爸妈是极力不同意我去上海的,可是我铁了心要去,他们也没有办法,就这三百块还是我妈偷偷给我的。” “对啊,世上只有妈妈好。” 强一边说一边泯呡一口酒。我渐渐感到了一些心酸,倘若当时强没有离开的话,现在也应该和我一样在读大学吧,而且还要比我要考得好吧,可是天下没有后悔药不是吗? 强到了上海之后,钱在当天晚上就被偷了,只在另一个口袋剩下几块钱,我很难想象他是怎么通过这几块钱撑过一个星期的。 强告诉我,他掏遍全身的口袋,至今清楚的记得他还剩下四块五。也就靠着这四块五,强吃了一个星期的馒头,睡了一个星期的桥洞。 我心里感到一些颤抖,这还是当年的强吗,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强经历了这么多,这么多我难以想象的事情。他本应该和我一样,一步一步按照着父母的期望像所有平凡人一样按部就班的去成长。可是强经历的这些风雨又岂是我能够想象的,我只能在心里给予祝福。 “那后来呢?”在这四块五花完之后,我开始担心起强来,我抢过强的酒,拿起猛地喝了一口,仿佛我是他故事的主人公,我在担心着自己的命运一样。 “后来,后来,哈哈,我就去找工作了,可是那时我还未成年,钱连带着身份证全被偷了,又没有熟人介绍,谁会要我呢!”强说的很平淡,看似风轻云淡的背后掩盖了多少的心酸苦楚是没有谁可以理解的,想必我是一辈子也理解不了。 强拿过酒去,继续小口小口的喝着,这一切似乎就发生在昨天,但是强丝毫不以为意。 “那时我看着外面卖的包子我就馋,我那时的心愿就是可以吃上一笼热腾腾的包子,那是我最大的心愿。可我到底是挨了一天饿,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我进了一家黑工厂。” “你为什么要去那里。”我问。 “我当时最大的希望就是可以吃上饭,别的什么都不想。管他什么黑工厂不黑工厂的,我只是想每天可以吃饱饭,虽然每天工资少的可怜,可是每天管三顿饭就够了,起码在那一个月里我就在是依靠这个黑工厂才活下去的。” “你就一直待在那里?”我继续问。 “不,我就在那里待了一个月。”强这时猛地喝了一大口酒,沉闷数响后才继续说,“人一旦吃饱了,就会想些填饱肚子之外的东西,我也是一样。” “那你老板就这么放你走?” “不放我也得走,恐吓我也没用,我铁了心要走就一定会走,不过走的时候没有给我一分钱。” 我暗自惊叹强的经历,没有钱他该如何生存,可是强终究是强,他自有他的办法。 “在那里打了一个月黑工,对于周围的情况我也熟悉了不少,离开了工厂我就去办了一张□□,有了身份证一切就好办了。” “然后你去干嘛了?” “哈哈,自然还是打工,不过这次是去正规的工厂,在一家电子厂工作,每天就是站在流水线上不停地组装,除此之外还是组装。在这里干了一个月后我终于也放弃了,毕竟老是重复做着一些事也太没有意义了。” 我自然知道强是不会喜欢做那些毫无意义的事的,他喜欢冒险,浑身上下的血液是滚烫的,这就如他当初喜欢篮球一样。 强离开了那个工厂,决心学习一门技术。他知道书读得少就得老老实实的拥有一门手艺。强是聪明人,离开了工厂他就去了一家摩托车修理店,在那里学习如何修理摩托车。 他自然是不想修车的,他只是想骑摩托车。看见那些街头青年骑着摩托车,强很羡慕,可是强是买不起的,不仅买不起,就连租一辆也是奢望至极。不过在摩托车修理店去修车是个一举两得的事,可是这样的事在他那里也是极为的困难。 一般的摩托车修理店都怕学徒将来学得技术了抢生意,所以要么技术不全部传授,要么就是只收自家人。强是外来人,根本就不受重视。 强去了好几家修车店,可是要么就是不诚心实意的去教,要么就根本拒绝。就这样,强在四五个修车店待了好几个月,只是学习了一个皮毛。 强的车费算是攒够了,可是强不打算回来,他怕回来了别人看不起,强受不了那样的白眼与怜悯。 “估计是老天看不下去了,觉得我实在可怜,机会还是来了,”强喝了一大口酒,顺道把酒瓶递过来,“要不要还来一口?” “来不了了,今天喝得实在太多了。”我摆了摆手,拒绝了强的盛情邀请。 强接着跟我讲,他在心灰意冷之时,手里拿着六百多块钱只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不知道干什么,也没有方向。最后强在一个老街,一个鲜有人去的地方看见一个修车店,什么也没有想,直接走进去问——“师傅,您这里差学徒吗?” “你当时就是这么说的?”我问。 “我当时就是这么说的,那个老头没有说话,我心想这估计也没有戏了。” 强跟我慢慢描绘着当时的情形,那个店不大,而且很破,因为位置偏,客流量也很少,但都是很固定的老熟客。这个修车的师傅是个老头,戴着一个眼镜,大概就六十来岁,当时正在弯着腰修理发动机。 “您这里还缺不缺帮手,我也不要工资,只要教我怎么修车就行。” “一个月五百,多的没有,饭自己弄。”那个老头没有抬头,只是专心修车,停顿了一下抛出这样一句话来。 强说到这里很兴奋,躺着床上对我手舞足蹈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在那里遇到这么直爽的人,”强脸上的肉随着强的姿态开始跳动,“我当时一听就把包就往椅子上一搁,然后说了两个字。” 我继续望着强,期待他说些什么。 “你猜我说啥?”强考验着我。 “不知道。”我仿佛是听戏的小孩,此刻全无了自己的主张。 “我干!” 强又发出了那以往的笑声,“没有任何条件,也没有问我哪里来的,为什么要修车,他直接我也很直接。” 看着强笑得如此开心,我能够想象当时的他是有多么的高兴。强的酒已经见底了,强的话语也不再清晰,我知道强有些醉了,是啊,喝了这么多他也该醉了,因为我的头都有些晕晕沉沉的。 “于是你就留在了那里?”我继续问道,躺在床上,开始想象着强当时欢快的情形。 “那是自然,那老头对我很好,他不是本地人,也没有什么亲人,只是找找个人说说话,我一来他肯定乐意,而且还有人跟他做饭。我就在那里一直待着,直到现在。” “那你走的时候,他一定很舍不得你吧!” “舍得还是舍不得,我终究得走,不可能在那里待一辈子,不过我以后肯定会去看他,我有跟他说过的。”强又猛地灌完最后一口酒,然后他沉闷很久没有说话,不知是醉了还是在回忆着。 我也感到一阵困意来袭,准备睡了,就在这时候,强突然说了一句话,我又睡不着了。 “你现在还在跟宣有来往吗?” 我该怎么回答强呢,强突然的一句话,打乱了我的思绪,不,是扰乱了我的梦境。 “你相信人都是会改变的吗?” “怎么理解?”我顿时没有了睡意,可这时的强却真正的睡去了,毕竟呼噜声不会有假。可 强为什么要这么说呢,他的说完最后一句话就安然地睡去了,但却将孤独留给了我,我没有了一丝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