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颜养斋,见刘琛已然用食完毕,身上只着一身月白色的中衣,发髻散开,倚身靠在临窗的大炕上,手执书卷,悠悠忽忽,怡然自在。案几上摆着碗筷,还有一碗酸辣粉。方才从揽月阁一路过来,锦盈不觉委屈,及至入室看到仅剩的一副碗筷,突然鼻头囊涩,胸口发酸,她胡乱吃了几口,便招手让下人收拾,自顾去了净房洗漱。
出来后扫了一眼,见刘琛腰下的枕囊又多了几个,也不招呼,径直走到床边,扔了鞋子,上床躺了下来。
刘琛偏了偏头,从书卷的缝隙里向外瞄她,见女孩后背朝外,面向墙壁,如缎的青丝熨帖湿漉,似乎还在滴水,眉头不禁皱了皱。
他放下书卷,朝着床边走来。
一条腿刚抬上了床榻,便听锦盈开口道:“光线太亮了,你不看书便将烛火都灭了吧!”
刘琛一怔,将腿放下停了片刻,起身大步走到八方烛台前,拾起橘状宫灯,点亮,灭掉长长的火烛,移了脚凳到床边,将宫灯置于其上,这才重新回到床榻。
他盯着锦盈背影看了片刻,脱鞋,上床,落帐,仰卧躺在了外头。
锦盈闭目,一动不动。
他翻了个身,手臂从锦被中伸出揽她肩头道:“夫人是在生气吗?”
空气中是长久的静默。
隔了许久,他听不到回复,又道:“可是怪我一进门便去了那边?”接着便三言两语,将自己一进门遇丫头拦路之事解释了一番。
隔了许久,锦被那头轻轻发出了声。
知道了。仅仅三个字,之后又是长久的静默。
他心下嘀咕可又不知因何究竟,忙支肘侧身坐起。
床外的小橘宫灯封闪着微弱的光芒,点点跳动的光辉昏黄曳动,透过半透明的绡纱帷帐静悄悄倾泻而下,洒在盖着猩猩红锦被的女孩周身,衬出如小山般连绵起伏的玲珑曲线,凹凸有致,静若霜落。
刘琛心脏猛地一抽,周身的热血似乎在一瞬间都朝着身下某个方向汇聚而去,喉间也似被人撒上了一层细细的花粉,干渴而麻痒难耐,他伏身将下颌抵在女孩肩头,轻声问道:“你究竟是不是怪我没有在回府第一时间来看你,反倒去了旁人的院子?我与那女子并无瓜葛,只是先头圣人有意赐婚,我不喜欢,便接了她进府,有她在,那些个自诩名门出身的贵女们自会退却视我如敝履,薄祚寒门之户,圣人也不好相赐,不过是个缓兵之计罢了。”
他虽没在第一时间回颜养斋,但也吩咐了下面的丫头送了消息给她,至于去揽月阁,实乃是为人所拦,避不过这才走了一遭,且随后她便也跟了过去,处置的事一概交付于她,自问也算做足了脸面。
锦盈闭眼,闷声回道:“这些我都猜到了!”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刘琛心里一急,将她用锦被围住抱坐起来,强行与自己对面而视,“你心里若还有不痛快的,便都说出来。这么闷着睡去,只怕也睡不安稳。”
锦盈瘪了瘪嘴,心道,明明是你做错了事,偏说出的话让人觉得是我在无理取闹。
她开口道:“夫君将我看做什么?”
刘琛一怔,胸中激荡而起的绮念瞬间消失殆尽,坦然回道:“自是我的夫人,我晋王府的女主人。”
锦盈道:“还有呢?”
刘琛想了想又道:“我即将与之共度一生的女子。”
锦盈点头,“苏武有云,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上邪又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妾还听过,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这许许多多的诗词经义,讲的或许不是夫妇之情,但一定是爱人之间最真挚的感情,且只是两人之间的情分,王爷方才说你我二人是即将共度一生的人,虽不算情深义重之系,但至少也算是种难得的缘分,王爷以为呢?”
刘琛点头,“自是如此!”
锦盈又道:“既是难得的缘分,便应好好珍惜,王爷视我如妻,也愿与我共度一生,那这漫长的一生,王爷以为你我二人应如何相处?是王爷所言,妾无不听从,还是急王爷所急,与王爷心犀相同,互相敬重。”
“自是后一种。”要一个听话的木头有什么乐趣。
“妾也是如此想,所以偌儿姑娘的事,并不是全交予妾处置,便算真的尊重妾了,这种事,王爷就没想过自己亲自告知于我,莫让我从旁人口中得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