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放过米尔撒一次,但是那一次时间很短,只有几天。米尔撒一介武夫,不可能一路逃难还想着给人写信,对象还是南朝不起眼的一个通判,而这个通判又那么巧落在了巡察御史苏晏手中。
那信究竟是谁写的?
漠北人?还是大盛的……“自己人”?
怀璧双手抱胸,低头沉吟。
此刻方醒悟过来,苏晏一直以来与自己的接触原来都怀有目的。
燕归楼的巧遇,幽州会馆恰好空出来的房间,胡乱签下的和事书,街头泼地恰到好处的那瓶墨……一起都太巧了。
若非他有目的而来,怀璧几乎要以为他格外青睐自己,或认出了什么。
还好只是因为虞远。
这个念头从怀璧脑中跳出来,她吓了一跳。
虞远案像一只带着倒钩的箭簇,足以将每一个靠近的人刮下一层皮来。怀璧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而如果苏晏是受有心人之托引她入瓮呢?
捕猎手都会挑猎物最感兴趣的东西引诱猎物掉入陷阱。
对于怀璧来说,没有什么比虞远案和当年采石镇背后的真相更有诱惑力。
世上就算真有天神,也不会真那么闲,指引米尔撒他们大老远去杀一个十二岁的小孩。
当年怀璧以为,漠北人因为格外在意虞远,才会追到天狼山中那么一个鲜有外人至的小山谷。
把心思放在一件事上,掘地三尺,总会有些收获。
然而此时听了苏晏说起的李狄之事,怀璧心中却倏忽冒出一个新的念头——也许,那个“天神”是个具体的人。
可还是那句话,若是苏晏故意这么诱惑她呢?
只要有万一的可能,她的脑袋在脖子上可能就待不了几天了。
但她却觉得“还好”。
怀璧觉得自己不可理喻。许是这一晚上抄书抄地神智错乱了。她想。
苏狗今夜叫她来抄书,定是有意要令她烦躁,瓦解她的防线。
攻心之术。
阴险。
腹诽着,她低头扫了一眼自己那些颇具“英雄气概”的字,目光在“天枢阁”三个字上顿了一顿,忽然想到什么:“天枢阁初建时有两位阁主?”
苏晏见她目光落在那三个字上,似满意似好整以暇地露出一个笑:“是啊,天枢阁初建时分左师右师,两师并列,各持一枚麒麟符,相持不下时直报陛下定夺。后虞远通敌案发后,左右师门下互相攻讦,俱指责对方协助虞远通敌,还一度酿至械斗的局面。陛下一怒之下裁撤天枢阁,才变为如今一人执掌的局面。”
“麒麟符?”
“哦,据说那是进天枢阁图库的钥匙。”苏晏道:“天枢阁本就专师器物偃术,因而阁内机关重重,听闻寻常人入内会被困死其中。就是天枢阁自己的匠人,亦只知一斑、不知全貌。阁中有一间图库,藏着天下器物的设计图,只有持麒麟符才能入内。当年虞远案发,亦是因为图库中的火梨枪图被盗,而不久后,漠北人就造出了火梨枪……”
这个怀璧知道。她到京城,多少是因那幅图而起。她想见见陈阁老,问问当年那幅图的真相,那幅所谓虞远献给漠北人的兵器图。
怀璧还要再问,屋外忽响起一阵脚步,伴着瓦当的叫喊:“少爷,刑部的宋大人来找你!”
宋大人?谁?
怀璧拿眼神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刑部郎中宋祁。”苏晏解释,眉心亦轻轻一皱。
宋祁?这名字好生熟悉。
说话间院中已脚步纷杂,怀璧与苏晏走出里间,门外已响起宋祁的朗声:“苏大人,深夜冒昧造访,还望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