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用的废物”就睡在正对着帐门的位置,这位置冷,每个人进出都会带起一阵寒风,新兵蛋子刚进来都得轮上那么一回。
此刻帐门大开,同帐的诸位均已下地,有的已经穿戴完毕。只有怀璧还在床上,裹着半截被子。
透门望去,外面一片靛蓝,厚厚的雪反出冷兵器一般的光。天还没亮。
“去,快点穿好帮老马抬东西!”大汉在她窄瘦的肩上落下一掌,怀璧十分艰难地忍住没发出痛叫。
去帮老马抬东西的路上,怀璧想起方才的梦。
遥望东南,那里一轮弦月渐渐沉入山坳。天边星子寥寥,看不出吉凶喜哀。
那是睢阳城的方向。
不是她的家。
她的家曾经在西北。但如今,她连望都不敢向那边多望一眼。
一个巴掌忽重重落在她后脑勺上:“磨蹭什么磨蹭呢?这块草底下埋金子了?”
怀璧被他的掌力带地踉跄着前进。
那一天因为帮伙头兵老马来回搬粥搬馒头搬空桶桌椅,她一碗粥只喝了两口集结的号子就响了。
然而只喝了两口粥的怀璧出的拳却较前一天既快且狠,初生牛犊的一点蛮劲被她使出了小狼崽子的狠厉。
对手的新兵只好被迫出手更狠。最后两人索性抱在一块扭打撕咬。
还是段青林经过才将两人分开。分开时两人身上皆鲜血淋淋,那新兵身上尤甚。
怀璧抹着一头的汗,胸口的闷闷感却仍然纾解不开。
东南方向朝阳已升,青山依旧,白云悠悠。
意料之外的是,黎明前的这场架却无心插柳地为怀璧奠定了在新兵蛋子中的地位。架打完后,掀她被子的那个老兵卫衡走到她身边,拍拍她肩,自肘底下递给她一块冷馒头:“小子,打架别娘儿们兮兮的只会揪头发咬人,吃完了过来,老子教你!”
六年戎马,往事如隔沧海。
为了让每一刀下去都更狠更绝,怀璧很少想起过去的人事。人间烟火气不适合战场,怀璧已经不记得自己亲手埋掉过多少个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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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着眼前沾满墨的裹胸布,怀璧从短暂的恍神中醒过来,轻轻一声苦笑。
其实倒是她这一向在京中养娇惯了,在塞北时,泥坑、血泊、尸山,她哪里没打过滚,一点墨算什么。
怀璧穿好衣裳,屋外响起叩门声:“顾将军,我们少爷醒了!”
醒了,醒了好,正愁无人算这一摊子烂账!
怀璧走到隔壁,对苏晏最后一点因同僚而生的小心翼翼的客气荡然无存,一脚将那红木做的门踹开——反正不用她会账!
大夫刚给苏晏用过药,正在缠绷带,冷不丁听见“砰”的一声巨响,手上下意识一抽,缠的苏晏忍不住一声轻嘶。
抬头看见她气势汹汹冲进来,微微一愕,低头瞥见自己光/裸的上身,顾不上痛,将大夫正在缠绷带的手一下拍开,抓起旁边的中衣就往身上套,耳根处隐约一片奇异的红。
“你怎么就……就进来了,也不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