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之地没有路凡就像失去了生气这里再不会有一个奇怪却嚣张的凡人、一个拎着刀满街走且从无败绩的刺客、一个每年春季种下西瓜漫天要价的老板娘。
路凡刚消失的时候,言玉南取了灵器在原来的位置放上小楼,可怎么看都不习惯。
住不惯他就开始每家都跑一下那些人里对于路凡的离开仿佛早有预料看不出难过,只有唏嘘。
“她那个人啊,就算真的因为寿命问题死了,也会安排好一切回来的你等着就好了,一定会的,毕竟,她除了骗人之外从不食言。”周知易这般同言玉南说。
后来问到凤吾处凤吾只是凉凉地扫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你何必担心凡凡?你们萍水相逢你照顾她这么久尽足了本分,不用再去管她了。”
每个人都说,路凡死了也不用担心,她会为自己安排好一切的。
言玉南始终不觉得路凡只是个凡人她连自己今生的生死都掌控不了如何掌控下辈子的事?
算着日子,大约是路凡头七过后,长安悄无声息地来到言玉南的院子里披麻戴孝,将路凡的手链送给言玉南。
“凡凡让我一定要将这个送给你,我不知道里面到底存了什么,但是,她临死都在念叨你的名字,大概是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吧,我也不奢求你会跟凡凡在一起,只希望你珍惜凡凡留给你的东西。”
说完,长安就离开了这里,没有给言玉南多一句解释。
他们本来就不熟,说的多一句少一句,其实没区别。
路凡已经死了,他们之间,就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没必要多言。
那根红色的手链,是路凡自己编的,用最好的材料,编织了一张刚好罩住记忆珠子的网,平日里这珠子就坠在腕间,并不突兀。
言玉南不知道路凡为何要将这枚珠子赠予自己的,长安话里的“放不下”倒是让他觉得奇怪。
路凡明明说过不会爱他,又何必在临死交代长安来自己一面?
想不明白,言玉南看着珠子许久,终是开始查看里面记录的内容,阵法是他自己画的,有没有删减他最清楚。
而当珠子里的记忆展示在他脑海里的刹那,看到的,是路凡整个人生
她倒霉的前世,她无奈的第二世,还有跟天道的约定。
乍一看到这些,言玉南都没什么反应,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就算里面有感情,太过震惊的事情,让他一下子就懵了神,无法做出反应来。
珠子里的记忆一一从言玉南眼前闪过,到最后路凡喃喃自语说的那句话。
“言玉南,这次该你记得我了,我很记仇的,所以,你得做出跟我一样的选择”
言玉南看完珠子最后记录的场景,心脏逐渐密密麻麻疼了起来,疼得他半边身体都是麻的,可是越疼,他越发觉得舒畅。
好像只要足够疼,他就不会因为那个死去的凡人难过。
“你希望我做出什么选择?”言玉南对着珠子喃喃自语,“你让申屠渊送你来找我又是什么意思?你想跟我一块死吗?我又为什么要同意?”
你连姻缘种子都不肯陪我种。
你说你永远不会爱我。
你说我们一定没有姻缘。
你说你曾经有一个很爱很爱的人。
你
路凡,你嘴里从来没一句实话,我又为何要信你?
言玉南将头想破了都想不到路凡曾经很爱很爱的那个男人是自己,他也想不到,就是一场时光倒流的剧情,两人都忘记了那些山盟海誓。
看,凡人的爱多脆弱!
明明剧情不过是重来了一次,你却要离开逃避这次选择。
你还说你爱我?
“路凡,我再信你”言玉南心脏猛地一痛,泪水顺着睫羽滑落,滴在地上,不见踪影,“我不信你,永远都不信,你来找我,我就丢掉你!”
最后,言玉南还是让凤吾另外找人照顾那片西瓜地,或许,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像蝴蝶仙和路凡一样真心照料,但总会遇见有缘人的。
凤吾并不奇怪言玉南会做出这个决定,只是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红色手链,颔首:“可,那这就是你的决定?”
“”言玉南顺着凤吾的视线低头看了看,“我总要时间接受我爱过一个人,而且,在我知道的同一天,她就被埋了个干净”
“那你是无法接受你爱过这个人,还是无法接受你知道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凤吾不怀好意地问。
他从来都不看好言玉南和路凡,作为旁观了两人磕磕绊绊爱情的人,这两人的路有多难,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可这两个傻子偏要自己与天争,还争不过。
仿佛在演一个只感动了自己的笑话。
言玉南没有回答凤吾的问题,转身带着纪灯离开了这个让他重生的地方。
顺着白灵河离开,纪灯站在船上回头看了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一眼,问言玉南:“主子,真的要走?”
“不走,等着那混蛋回来继续折腾我吗?”言玉南没好气道。
纪灯不明白:“你们不是曾经相爱吗?”
言玉南沉默了很久,眼看着要出蛮荒之地了才开口:“我们都没有了记忆和情感,就算曾经相爱,也不过有缘无分,她将选择的机会给我,这就是我的选择”
相恋苦,不若不相见。
如果永远都不见,那路凡找不到他的话,总能每一生都好好过下去了吧?
他是活了两万多年的老怪物,带着这些记忆并不会如何,但是那个傻兮兮脾气还不好的女子,该有新生。
而她的新生里,不该有他。
路凡舍不得他死,所以宁可忘记一切,将魂石放在了他的纳戒里,保他在故事结局活了下来,可他又何曾舍得自己喜欢过的女子陪他一块去死?
其实路凡猜得对,他们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可悲啊
“纪灯,你说,那些写话本的人,为什么可以那般无所谓地操纵角色的一生呢?”言玉南路过茶馆听书的时候问纪灯。
他们已经离开东海很远了,纪灯不明白为什么主子突然这样问,如实说:“主子,话本里说的都是假的,只是讲一个故事给看客听,听一个乐呵罢了。”
言玉南凝视说书先生:“老板娘说,说出口的话就是承诺,承诺就该兑现,那话本算不算说出口的承诺?既是承诺,那又怎么可以是假的?”
一听到“老板娘”三个字,纪灯就知道是主子又在发疯了,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主子,如果按照路老板的说法,话本确实是真的东西。”
然而就算这么说了,言玉南也不会高兴,他只是猛然看到有人说书有些唏嘘。
他也是书里的人呢,路凡才是那个倒霉的,进来占了一个角色的位置,就为了他这么一个假货拼去两辈子。
真应了当时路凡给自己下暗示的话。
“她永远爱言玉南,为他死。”
正常的许诺,本该是“为他生为他死”,路凡怕自己活着,偏说少了一半,不给自己半点活路,没想到,凤吾掺和一脚,倒是让她多活了那么久。
言玉南带着纪灯越走越远,最后到的地方几乎说是鸟不拉屎、渺无人烟,他们都已经过了辟谷的修为,只要有地方打坐修炼就不会活不下去。
在悬崖峭壁上寻了一处干净山洞,言玉南就没打算走了,让纪灯去做自己的事,他接下来,要闭关了。
纪灯数了数言玉南的修为,不明白他还有什么好修炼的。
“主子,可是你再往上修,就得飞升了。”纪灯十分担忧,言玉南本不是愿意飞升的人,他厌恶会遇见诸神黄昏的天界。
言玉南盘腿坐着,双目紧闭:“我想与天斗,光成神不够。”
纪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摇着头离开了这里,他劝不动。
主子嘴上说着不会管路凡,也不会再去见她,可做出来的事,没有一件是顺着自己说的话做的。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一晃百年,纪灯再次来看自己的主子,看他长草没有。
山洞里还如当时他离开时的样子,言玉南也没什么变化,只是他愈发感觉不出来自己主子的气息了,看着言玉南,都觉得他仿佛要融进这天地中去。
纪灯心下一喜,在洞外单膝下跪:“恭喜主子修为精进!”
言玉南缓缓睁开眼:“不过百年,你回来做什么?”
“是凤族族长要娶亲,送来请柬,想请主子去参加婚礼。”说完,纪灯站起身走进洞去,将艳红的请帖举起来递给言玉南。
“凤涟?”言玉南有一瞬间的怔愣。
曾经,这个人与路凡有一丝姻缘呢,如果当时凤吾真的让他们成了,那路凡与他言玉南可真的就没什么联系了,命运瓶子也会完全碎裂。
可惜那人自己选择了同路凡斩断联系,没想到,现如今倒是找到了自己的道侣。
言玉南接过请帖,打开一看,看到新娘的名字并不认识,可能是什么不出名的人物:“故人成亲,总该去道贺的,纪灯,准备好贺礼,我们这就出发。”
“是,主子!”
考虑到当时凤涟没少照顾路凡,言玉南便选了几样贵重些的东西当贺礼,算作感谢。
不管凤涟需不需要这份感谢,他总该要做的。
凤族自成一界,并不在六界里,如蛮荒之地那样分出一个不在六界范围的地方来。
拿着请帖进去,许多人都认出来了这是曾经的魔尊,一个个瞬间哑了声,不知道言玉南这杀神来这做什么,总不会是来道贺吧?
可惜,言玉南真的单纯是来道贺的。
婚礼要等三日后的黄道吉日,现在都只是预热,然后凤涟要在婚礼前一天去接新娘子过来。
凤涟听说言玉南到了,亲自出来迎接。
让人接过纪灯递过来的贺礼,凤涟上下打量一番与曾经并没有什么差别的言玉南:“我以为你不会过来了呢,毕竟百年都不冒个头。”
言玉南跟着他往住的院子走,缓声解释:“你的婚礼我总要来一下的,好歹相识一场。”
“你这些年都去了哪里?凤吾说你为了不跟路凡在一起,所以躲起来了?”凤涟好奇地问,当时路凡出事他没在,言玉南离开的时候他也没在,这些事都是凤吾复述的。
可凤吾把路凡当女儿养,女儿为了个男人选择死亡,是个父亲都忍不了,难免在复述的时候带着自己心中郁气,还是问当事人比较靠谱。
言玉南许久没听见路凡这个名字了,百年过去,他以为他已经放下了,猛然听见这个名字,许久未疼的心脏竟然还是会猛地跳起来。
胀得发疼。
“没有,我只是去修炼了,至于路凡我不爱她,她都转世了,我就不必出现再耽误她找好人家了。”言玉南压下心中疼痛,装作无事的样子说。
凤涟了然颔首:“也是,我后来见过你们的命运瓶子,本就几乎碎裂,维系不维系也就这一阵了,放手也好。”
“是啊,放手也好”言玉南喃喃自语。
继而又听凤涟说:“对了,这次旧八大仙门遗留的仙尊都过来了,和你一起,都是旧识,你们也很久没见了吧?”
曾经的旧八大仙门:苏、言、云、姬、申屠、万俟、钟离、即墨。
每个仙门都留下了继承人,有的多,有的少而已,比如说言玉南的言家,就只剩他自己,因为曾经言家人天赋最高,只有言玉南年纪最小才活了下来。
而路凡那个傀儡,钟离家则是就留下了两兄弟,都是因为修为不够而活下来的。
苏家、云家倒是留了很多人,所以才有现在相争的两个苏家和那个总是自以为是的云家。
言玉南想着新八大仙门的人,摇摇头:“算了,其实我熟识的人都死在了诸神黄昏里,现在的这些人,都是我不熟的,没必要去见。”
活了这么多年,曾经一块玩的人死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人见不见也没区别,他们都知道自己迟早都会再经历一次诸神黄昏,不如将过去都埋在脑海里,就此忘记。
凤涟无声叹气,将言玉南送到地方后给他一张地图:“这是凤族的地图,你如果有想见的人就自己去找吧,我也劝不了你什么,有些人见一面少一面,你再考虑考虑吧。”
接过地图,言玉南久久没说话,目送凤涟离开,看着手中的地图沉思。
纪灯偏头看他:“主子,凤涟说旧八大仙门的人都在,你不去见见吗?听说你们以前都是小时候都认识的人。”
许久,言玉南摇摇头:“不,我认识的人,只剩下阎君了,她那个脾气,估计见了我也是翻白眼,还是不去了。”
“主子”
不等纪灯说什么,言玉南转身进了屋,手一挥关上门,就是不想理人的意思。
纪灯在门外轻声叹气,其实从知道路凡死去之后,他能感觉到言玉南的难受,那种难受不是嘴上说的,而是老树被抽掉了心,整棵树从内里就枯萎了。
再无生机。
凤涟婚礼请了很多人,六界的都有,天界也有跟凤族交好的神,所以有空的都来了。
觥筹交错间难免提到那个命大又残暴的杀神言玉南。
“那恶鬼怎么又出来了?听说他当年识海都被废了,还能活,真是太诡异了。”
“可不是!他是真的命大,修为也恢复得离谱,那么多吃人吸血的魔族修为都他涨得快!”
“他怎么会过来啊?别是想在这里大开杀戒吧?”
“谁知道呢?他真要杀也不成,听说,这次来的人里,有他心上人!”
一说心上人,周围的人顿时哄堂大笑。
毕竟言玉南一生的败笔,就是为了一个女人疯魔,还因为那个女人被打得修为尽失仿佛落水狗。
不管他多疯,只要现场有苏白音在,言玉南就闹不起来。
毕竟就算言玉南发疯,苏白音一个人挡不住,还有一直跟着苏白音的易尘远呢,他们才不怕。
那些话自然是让伪装路过的纪灯听见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曾经言玉南真的是为了苏白音什么事都做尽了,甚至搭上了整个魔界,可是苏白音依旧不领情,他是恨苏白音和易尘远的。
那么久的朋友,竟然都可以反目成仇,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都不如路凡,虽然路凡总是坑言玉南,但从来没想过弄死言玉南,跟那些正道人士可不一样。
纪灯思忖半晌,离开了这地方,回去找到言玉南,在门外说:“主子,听说苏白音他们也来了,看来百年前的事并没有将他们如何,那这婚礼”
曾经他们了无音讯,言玉南还想让他去查的,结果临时出了路凡死亡的事,言玉南便没了纠缠这些人和事的心思,从此隐居山林。
现在又见着纪灯是不希望自家主子对那女人还有什么心思的,不见最好。
言玉南在屋内睁开眼,现在听到苏白音的名字,他已经没什么反应了:“你不用想那么多,我们只是来祝贺的,等婚礼结束我们就走,那些事我们不用管。”
闻言,纪灯心中一喜:“主子英明!”
屋内言玉南听见他高兴的声音,顿时哭笑不得,纪灯也就在他眼前还有些情绪,在其他人面前仿佛死人。
言玉南无奈摇头,继续打坐修炼。
现如今,他也就修炼一事可以做了。
又过了两日,该到凤涟去接亲的时候了,新娘是妖界青丘的小狐狸,跟胡夭夭是远房亲戚,他们认识也是因为那小狐狸给胡夭夭送东西出了意外,被凤涟所救。
小狐狸对凤涟一见钟情,当即死缠烂打,总算抱得美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