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30 章(2 / 2)庶妻首页

郎中凝眉诊脉,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金凤在门前翘首听着屋里的声音,生怕错漏了什么消息。

赵晋一直默然握着杯茶,挺直脊背坐在外间炕桌前。

郎中诊了左腕,又诊右腕,柔儿一颗心发紧,像被绳子勒住了,喘不过气来。

片刻,郎中收了脉枕,沉吟道:“夫人动了胎气,如今孕期尚短,胎位不稳,小人建议夫人静养几日,待得不再见红,再正常起居。至于房事……”

郎中咳了声,音调稍扬以确保赵晋也可听见,“如今且暂缓吧。等六七月以后再、咳咳……不迟。”

柔儿顾不得羞,她追问道:“大夫确信,我腹中的孩子无事?”

郎中含了笑,对这个腼腆的小夫人印象很好,“夫人不必太忧心,只要不动大红,莫乱吃东西莫给人推撞了,以您的底子,这胎应是安稳无事。再者夫人莫常忧思,放宽心怀才行。多思多虑,于胎儿难免有碍。”

柔儿总算放心,想到适才突然见红,这会儿还后怕的不行。眼睛红红的,只是碍于还有旁人在前,不肯落泪。

金凤抓了把赏钱,将郎中送了出去。

屋里仍静得可怕,赵晋和柔儿均没有想要说话的念头。

赵晋手里的茶冷了,他松开手,起身挪到屏风后,穿回外袍,无声离去。

门被从外关住,柔儿抬手抚着肚子,喃声道:“宝儿,你要争气,千万别出事呀。你爹是疼你的,你别误会他。娘也疼你,盼着你平安出来呐。”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院外,车轮声辘轳,赵晋乘车离开了月牙胡同。

天快亮了,明月楼的歌舞当歇了,宾客抱着佳人,该回宿房留夜去了。

他从家中出来,今晚歇在哪儿好呢?

酒肉朋友这会子都散了,能找谁再饮几杯,醉个痛快呢?

赵宅内园。

上院那扇大门关闭着,外头明晃晃挂着一把大锁。

中元节卢氏与官人龃龉。回来后,不知缘何又拌嘴。从七月十五至今,太太卢氏已被关禁了二十多日。

没人敢去求情,赵晋这回震怒,所有人都防备着别跟着掺和引火烧身,根本不敢往他眼前戳。

卢氏这个主母当得很勉强,家里的事她管着,可又时常不耐烦地丢给大姨娘跟二姨娘。她本是最重规矩礼仪的人,却常常顶撞官人惹官人不快。

这个家,早就乱得不成样子。外人瞧来,是花团锦簇奢靡华贵,内里早就烂透了。以至于赵晋一回家来就处处憋闷得心烦。

天刚亮,卢氏就起来做早课了。

她被关在院子里,外表并没露出任何不忿的神色。她平静得令人害怕,甚至有点享受这样宁和的时光。

这个时候,她只是她自己,不是谁的妻子,不是谁家太太。

秦嬷嬷忧心忡忡,眼瞧着太太把本来好好的日子越过越糟。她有心无力,劝又劝不听,骂又骂不得,往常还能偷偷叫人找来卢夫人劝劝,如今大门紧闭,连他们这些下人也出去不得,她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门外站着三个窈窕的妇人,虽主母关着,可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以大姨娘为首,三位姨娘按次序站定,隔门屈膝叠手,口中问安。里头传来秦嬷嬷的声音,说太太命大伙儿散了。

四姨娘一甩帕子,不等听完秦嬷嬷说话就站起来,不耐烦的先离开了。

二姨娘在后喊“妹妹”,沿途追过一条小道,到了假山边上将她追上,四姨娘回过头来,目光里尽是不耐,没好气地道:“云碧若,你不是想找我闲聊吧?我可没那个功夫。”

二姨娘抿嘴笑道:“没事哪敢扰了留仙妹妹呢?是我收到了些风声,是件很重要的事,这不,想跟你一块商议一下呢。”

大姨娘是通房出身,几个姨娘里她身份最低,她自己也安守本分,日常除了出来请安问好,就在房里吃斋念佛,日常二姨娘四姨娘等人与她都不大来往。

四姨娘抚了抚鬓边的赤金红宝石凤钗,嫌刚升起来的日头耀眼,捏着帕子遮着额头,还喝身边的婢女道:“还不给我挡着光?晒死人了。”

婢女忙举高双手替她遮阴,袖子拂了下她鬓发,被她狠狠瞪了一眼。不耐烦地回转头,对二姨娘道:“什么事?你赶紧说,我还要回去补眠呢。”赵晋不在家,她闲得除了出门买东西花钱,就是在院子里小憩,这些日子睡得多,腰上肉都多了半寸,如今正注意着饮食,不敢多吃,怕赵晋要嫌弃。

二姨娘警醒地瞧瞧四周,压低了声音,“爷在外头养的那个乡下丫头,像是有啦。”

四姨娘吓了一跳,“你说真的?谁告诉你的?宅子里这么多人都没有,偏她有了?”

赵家这么多个女人,除了死去的三姨娘,几乎没人有过孩子,孩子在赵宅里是个不可言说的忌讳,越是盼,越不能有,二姨娘进门六年,四姨娘也快四年了,至今肚子一直没动静,怎能不敏感孩子的事呢?

“尚不能作准,上回我身边的小桃在老太太旧院门前听见些奇怪的声音,她悄声趴在门缝上瞥了眼,见是原来小厨房那个何厨娘,半死不活的被人按着,正割舌头。血淋淋的吓得小桃赶紧跑回来告诉我。”二姨娘说着,声音压得更低,“我就托人问了,看她是犯了什么事得了这么大个罪。”

二姨娘本是赵家远亲,按辈分,算得是赵晋表妹,她十二三岁就长在赵家,侍奉老太太,更险些做了赵晋正房太太,为人八面玲珑,府中上下都很敬她。她跟那些资历老的下人都打过些交道,查问消息比旁人更便宜。

“原来何厨娘因自个儿原是老太太的人,突然要给个后来的乡下女人做下人,一直颇有怨言。她闺女当初本也是老太太预备给爷暖床用的,因老太太去了,才一直没着落。她这一去月牙胡同,她闺女后脚就被花房姜婆子的儿子给哄到手,破了身子,她又气又怨,对月牙胡同那个,就不太恭敬。”

听二姨娘说了原委,四姨娘冷哼一声:“活该,一个乡下贱丫头,多大的脸呢,也开始学人呼奴唤婢,不怕那幅贱骨头担不起,享受不了这好日子?可是,何婆子受罚,关她有孕何干?”

二姨娘牵住她手,边走边低语,“是这样的,何婆子给割舌头前,小桃听见她哭求,说饶她一命她定然加倍仔细料理陈姑娘的胎,小桃这孩子不知事,听得并不确准。我心有怀疑,于是就叫个眼生的小厮去月牙胡同附近的药堂打听,那郎中的形容,说一晚被请去月牙胡同第二个门,对里头住着的男女的形容,赫然就是爷跟那乡下姑娘。说是,都满三个月了,一直这么严密瞒着,连咱们这些家里人都不知道。”

四姨娘知道她自来有些小聪明,在下人面前很吃得开,若真打听到药堂得了消息,那小贱人有孕之事很有可能是真的。

三个月了,爷在家里连个口风都没露。不,是他根本没回来过几次,每次匆匆到书房理些事就又离开了。中途只去过一回上院,和太太吵了一回嘴。

如今他的心,是全被外头那贱人勾住了吗?

瞒得她们这样紧,看来他早就没当她们是自己人,在防着她们了啊。

四姨娘慢慢接受现实,抬眸笑了笑,“你跟我说这个,是想我拿什么主意?上回将她弄回来,你们一个个龟缩在后,爷单记恨我一个,这回再想叫我出头,是不可能的。”

二姨娘拍拍她手背,笑道:“哪儿能啊,姐姐跟你说这消息,实在是替你着想。上回为了这丫头的事惹恼了爷,至今爷都没去过你的屋吧?爷好容易要有孩子了,这会儿准是正高兴着,你趁这会儿去走动走动,留几样贵价补品在那儿,就说代表咱们赵家去关怀关怀,那女人领不领情不打紧,重要的是爷若是瞧见,定知道是你送的,届时咱们几个再一块儿哄哄爷让他知道你的关心,你们之间,不就能冰释前嫌了吗?”

她一番说辞动听,声音又婉转低柔,听在耳里像是有魔力的蛊惑。一瞬四姨娘就动了心,可旋即她沉下脸,不高兴地道:“凭什么我要上门去瞧那贱人?还给她送贵价货,她配?要去你去,甭拿我寻开心。二姐从来善解人意,爷是最知道的,你去再合适不过,姐姐在爷跟前得了脸,再替我说说话,不是一样结果?”

她这话里诸多讥讽,赵晋当年不肯娶二姨娘做正室,因着根本从来没看上过她,后来老太太临终遗命,不得不从,才扶立成姨娘。这么些年,赵晋去二姨娘屋子里的次数一个手都数的过来。二姨娘再怎么善解人意,也不可能在赵晋跟前得脸,他不给她冷脸瞧,都已算得温和了。

二姨娘脸色沉了沉,但勉强还堆着个笑,“罢了,妹妹这样说,可就枉费了姐姐一番心意了。将来那月牙胡同的孩子落了地,若是个男孩儿,许是寄在太太名下,若是个女孩儿,跟谁亲谁养,难道不是这个道理?”

四姨娘冷笑:“人家有自个儿亲娘,用得着旁人抚养?再说,若生的是个丫头片子,养来有什么用?”

二姨娘松开挽着她的手,替她抚了抚飘落在肩头的花瓣儿,悠悠地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生产一关,多凶险呐?我瞧那丫头瘦弱见骨,是个福薄之相,将来的事,难说。”

瞧四姨娘露出深思的表情,她刻意顿了顿,加了砝码,“姐姐我其实不贪心的,我若能有个丫头,将来闺女女婿若是争气,母凭女贵,爷能不高看一眼?再说,都是爷的骨肉,爷能亏待了?”

这话说完,她便不再多劝,瞧瞧天色,说自个儿该回去给爷酿秋果子酒了。

四姨娘在原地踯躅了会儿。二姨娘所言,她听懂了。如今府里谁都没子息,谁占先机,谁就能夺得赵晋最多的怜爱。至于将来再有,总是失了先机,爷有了第二个孩子,多少不及头一个稀罕吧?再者,她目前确实需要做点什么扭转被厌弃的局面。从前她跟赵晋龃龉,晚上她撒个娇,跟他亲热的时候多换个样儿,他也便不怪罪了。

如今不同往昔,他连她的院门都不入。有外头那个大肚子勾着,爷何时能想起她来?

四姨娘几乎立时就下定了决心,回到咸若馆就命侍婢开库房,将她娘家陪送的那两只百年老参拿来。又点算了几张贵重皮毛,一一都用崭新的红漆箱木盛着。

她势必要爷瞧见这些东西,想起她来才成。

……

秋日到了,郭子胜安排了一场山野局,在云头山围了一大片山林,供诸友行猎。

事先扔了些不大灵动的獾子袍子狐狸兔子在林子里,再在山下溪边曲水流觞附庸风雅,美人佳酿自是不可或缺。

赵晋这些日子宿在位于新杨胡同的别苑,郭子胜近来迷上新买的家班,还分了几个青涩的小旦给赵晋。

院子里夜夜吹拉弹唱,戏不断、舞不停,赵晋倒也慢慢品出些热闹滋味。

前段日子清净太狠了,为着个还没出世的东西折磨得自己像个苦行僧。到底这世上任谁的快活都不及自己快活重要。

近来他最宠的一个,是那叫清灵的旦角。

人如其名,又清新又水灵,堪堪及笄,腰只有一捧粗细,蛾眉杏目,端的是秀丽可人。

今儿行猎,他也将人带着,抱在马前共骑一乘,远远缀在郭子胜等人后头。

小旦自小苦练功,甚少出得门,瞧花儿草儿也好奇,见着兔子獐子竟不识得。赵晋胡乱指点,到了避阴处,姑娘大胆转过脸来勾他的带钩。赵晋笑了下,攥住姑娘的手。

他竟拒了。

小旦羞得脸红,埋头在他怀里。

片刻郭子胜等人回来,一副了然神色。赵晋没言语,算是默认。小旦偷眼瞧他,不解他为什么明明没答应,却又不解释。

心里又想,怕是他为了全自己的脸面。孤男寡女在无人的深林中,不发生点什么都奇怪了。

赵晋这人素是不计较脸皮的,他在郭子胜等人面前早是放浪惯了。可他骨子里仍有几分礼教残存,荒郊野外幕天席地暴露自个儿私房事,他自己都瞧不起。

回程时小旦就觉着赵官人似乎有些疏冷。

车里,她爬到他腿上,牵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

“官人,您今儿怎么不瞧奴家?”

赵晋侧过头,敷衍道:“现在瞧了。”

小旦有点刻意的喘,搂着他脖子紧贴上来,“爷,清灵伺候您呐……前儿伺候的喜燕有什么好的,又肥又蠢,扮上杨贵妃,以为自己就真是美人啦?清灵才是您宝贝心肝儿呐,您不是说,清灵腰细,摆起来最好看吗?您怎么……爷,清灵伺候您啊……”

赵晋抬手,托住美人的下巴。

她尚还知羞,粉面含春,眉眼如画,噙着点滴泪意。她伺候几日,甚至都摸清他喜好什么。男人都喜欢外表纯情内里火热的,榻上要放得开,同时又得装羞涩……

“爷?”颤颤的声音,柔细的像能掐得出水。

赵晋没回应,骤然扬高声音,“停车。”

车子应声停住,福喜的声音从外传进来,“爷,可有什么需要。”

赵晋拎着姑娘领子,身子一倾,就将她拖到车门前,他脸色沉的可怕,简短又干脆地令道“滚出去。”

小旦怔了下,自打被送到新杨胡同遇着赵晋,她就没见过他发脾气。镇日含着笑,一口一个“心肝儿”“我的乖”,他竟然会对她说“滚出去”?

小旦眨眨眼,眼泪无比迅捷地溢出眼眶,“爷,是清灵做错了吗?清灵求您别生气,清灵给您跪下,任您责罚,您不要赶清灵走,不要被喜燕那贱人蛊惑啊,爷,您是不是听她胡说八道,误会清灵啦?”

“砰”地一声,赵晋抬脚踢掀了侧旁摆放茶杯的矮几,“滚!福喜,把她拖出去,送回郭二爷家,就说爷玩腻了,随他贱卖给谁。”

清灵霎时瞪大了眼睛,都忘了继续哭泣,她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她只是不想被同一个班子里的宿敌抢了情郎,她加倍小意体贴的伺候他,究竟哪里错了?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但她没机会问清楚,福喜在外撩开帘子,这个平时总是堆着笑说客气话的小厮竟然也一瞬就变了脸,他睨着她像睨着块破抹布,一把揪着她手腕就把她拖了出来。

她没站稳,重重跌在车下。她真的哭起来,想攀住车辕问个清楚明白,“爷,您别不要我,清灵哪里错了,求您告诉清灵吧!”

车子毫不犹豫地驶开,速度飞快。她追不上,扑倒在街心上。

无数讥笑的嘲弄的好奇的目光朝她望来。她忆起自己此刻的模样决不可给外人瞧见,她环抱住自己,在街心紧缩成一团。

福喜有些不忍,叹了口气,上前低声道:“清姑娘,您起来吧,爷向来行事没有转圜,你就是哭瞎了眼,死在他跟前也没有用。我劝您啊,还是回去跟郭二爷求求情,看能不能把您卖个好人家吧。”

他经手过不知多少这样被厌弃的姑娘,甚至有的只是笑得露齿不漂亮,赵晋也能立时就翻脸。他虽已习惯替爷处理这些琐事,但每回面对这些哭得梨花带雨苦苦追诉旧情的姑娘,他还是有些唏嘘。

清灵姑娘就像阵偶然飘过的风,轻柔地吹起赵晋一片衣摆,却很快就了无痕迹的拂过去了。

九月初,天彻底凉下来。赵晋在青山楼瞧账本,发财缩头缩脑地上了楼。

“爷,姑娘肚子里的小少爷,都会动了,适才踢了姑娘一脚,吓了姑娘一跳呢。”

他含笑复述着柔儿的近况,今儿他来,还是新来那钱厨娘劝他来寻爷的,说姑娘如今大肚子,正是需爷多关怀的时候,若是多思多忧吃不下饭,肚子里的孩子也长不好。发财等人跟了陈柔,自然也盼着她能得宠,她身边的人,也能被高看一眼,行事说话都有体面。

发财跟金凤商议过后,就瞒着柔儿过来了。时间久了,他们也能瞧出来,陈柔姑娘面皮薄,从来不肯拉下脸先来找爷。等着爷放下手里那些花花娘子,轮到想到她的时候,还不定又过多少日子了。

赵晋不说话,发财笑了几声气氛就变得有点尴尬。

赵晋将他晾着,将账本慢慢都瞧了一回,才把他提溜过来问话。

“她叫你来的?”上回的事他也有点尴尬。再一个他若是常去,免不得有走火的时候。

发财挠挠头,鼓起勇气睁眼说瞎话,“可不是?爷那日去了,姑娘就日日惦念,时常吩咐厨上做爷喜欢的吃食,每晚摆好了炕桌候着。一日日爷不来,姑娘饭也吃不下,眼瞧着都瘦了,人也憔悴。”

“混账!”赵晋“啪”地将账本扔在桌上,“连你也敢来爷跟前卖弄聪明,敢情你们个个当爷是傻子,由得你们糊弄。”

他虽不大知道陈柔喜好,但她性情如何,他了解的。

他多月不在,她忙着帮娘家开铺子,钻研点心,种花绣花。原来荒芜的院落有了生机,窗下一丛丛花香馥郁。

她大多时候都沉默寡言,脸皮薄,根本张不开嘴,怎可能跟下人说这些有的没的。

她多半,只会闷声不响的任由日子流水般涌过吧。

但他听闻她肚子里那块肉会动了,他的心还是不免有些雀跃。

这雀跃藏在板起的面孔之后,用怒气遮掩。

发财吓得跪下去,哭着抹泪哀求,“我们几个当下人的,固然知道不该做主子的主,可瞧着爷跟姑娘分明柔情蜜意,真心盼着爷跟姑娘好,况因着姑娘怀胎不易,见天儿喝着那么苦的药,一个人闷在屋里也没人能陪陪说话儿,奴才们心疼,想着爷若是肯来坐坐,姑娘身上不便,心里也好受些。是奴才错了,千不该万不该耍这种坏心眼,还到爷跟前来现眼,奴才错了,爷要打要罚,奴才一句都不敢辩。”

赵晋默了一会儿,等拿捏得差不多了,才叫起。

“你们姑娘纵仆欺主,真真是个没用的东西。”他斥了句,厉色站起身。

发财见他朝楼下走,忙弓腰小跑,亦步亦趋的跟着。

赵晋不理会他,又到吉祥楼去查了近期的帐。

眼看天就要黑,发财跟了一小天,也不见爷答复是罚是不罚。他直挺挺站在日头下,眼瞧着日暮西垂,天就要黑了。

发财有点灰心,怪自己不该自作主张。姑娘恼了爷尚讨不到好去,他这个当奴才真是猪油蒙了心竟想着要劝动主人。

姑娘自个儿都不急,他这算不算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

正胡思乱想着,赵晋步下来了。

天已黑沉下去,隐隐瞧似要落雨。福喜跟发财打个眼色,示意他这就上前去请示。

发财在街边跪下来,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爷您抽奴才一鞭子吧,您别不说话,奴才心里害怕啊。”

到底年纪小,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哭出来。

赵晋嫌弃地踢了他一脚,“瞧你那贱骨头,别在这丢人现眼。”

他说完就跨上车,将帘子放了下来。

发财哭丧着脸,朝福喜摊手示意还没明白爷这是什么意思。

福喜摇摇头,有些无奈,对车夫说了句,“走吧,去月牙胡同。”

发财怔了怔,两眼立时亮了起来。

金凤正在替柔儿量尺寸,她肚子有点显怀了,吉祥楼送来那些衣裳做的宽大,多是孕后期穿用的,如今还没胖许多,原来的衣裳改松一号尺寸就能穿。

她刚洗过澡,这样凉的天,还嚷着说热,沁在温水里泡上一刻多钟,肌肤都泡得软软的。抹了滋润的香膏,又绞干头发,只发梢还有点潮湿,不时滴下颗小小的水珠。

赵晋撩帘进来,看见一个背影。

细窄的肩,细细的胳膊掩在宽大的袖子里。

她身量小巧,尤其瘦削,隔几日不见,变化竟不小,臀儿依稀丰满起来了,略有挺翘。

赵晋倚在门边抱臂瞧她,转过半圈,给金凤拿着软尺量上围。

金凤瞧了眼寸数,笑着打趣道:“姑娘越发丰润了,瞧这儿扣子都快崩开了。”

话音刚落,金凤余光瞥见个人影,转过头来,见赵晋对她比了个手势。

金凤正准备点头悄声退出去,就被柔儿发觉了。她朝门口看去,一眼瞥见赵晋,穿了身银白蓝纹金线袍子,松鹤文格外稳重。颜色柔和,也衬他肤色。若是不识此人,便假称是高门公子,怕也有人信的。

他一来,屋里就显得局促起来。

一时没有合适的开场白,赵晋命人把发财拎过来,端着茶也不瞧主仆几人,只道:“你叫他自己说,他做过什么。”

发财又痛哭了一回,把自己编排陈柔姑娘相思成疾一事尽数说了。得罪姑娘顶多骂几句,姑娘心善,多半不会下重手。可爷万万得罪不得,因此赵晋叫他说什么,他便说什么。

柔儿给他说的脸通红,什么“茶饭不思念着爷”“睡梦中也要喊爷的名字”“瞧见爷爱吃的糕点便落泪”“数着日子算着爷又几日没来了”……

这些事情,他竟敢说是她做的?

柔儿气红了脸,咬牙道:“你胡闹!”

发财跪着连连磕头,说自个儿再也不敢了。

赵晋抬抬手,把他撵出去,转过脸来,俯身探过来,“怎么,想爷想出病来了?他说的就算不全是真,总有一半是真的吧?”

柔儿下意识就想啐他,强行忍住了,绞着手道:“我没有的,爷不要听他胡说。”

赵晋低笑一声,“往往身边的人最知道你想什么。有道是当局者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柔儿给他逗得说不出话,想要辩解,从何辩解?说从来不想他,从来没叫人给他准备吃的,这些话说出去,等同于告诉他她不在意他心里没他。她支支吾吾闹得脸通红。

赵晋瞧她丰润白腻得发着光,像颗饱满的夜明珠。

他不在的日子,她显然过的也不错,滋养得越发艳丽起来。

那补药方子多半能催得胃口大开,柔儿也觉着自己近来圆润了不少。兜儿里头还有点发涨,像金凤说的,扣子都快崩开了……

想到这里,她便有些赧然。他目光无遮无挡的掠过她白细的颈子,锁骨……她懊恼起来,寝衣怎不是高领的,是圆领呢?

他视线下移,然后停留住了。

喉结滚了滚,未反应过来,就发觉自己已经伸手过去。

掂在手里,颇有分量。

像颗成熟的桃子……嗯,确实像,桃尖都是粉的。

柔儿蹙眉,怕他又像那晚惹出事来。她都不好意思再深夜请大夫过来了。

她按了下肚子,轻轻“哎”了声。

赵晋注意力果然被她转移过去,他嘴唇紧抿,站起身绕过炕桌过来扶住她,沉声道:“孩子怎么了?”

柔儿没计较他问的是孩子不是自己,她已经放下,并且十分容易的就接受一切对待。

她抬眼小声附在他耳旁道:“它、它刚才动了一下。”

赵晋眼底全是掩不住的光芒,他温声说:“真的?我摸摸看。”

他的掌心隔衣贴在她腹上,摒气敛声,等了许久都没能等到那块肉再有反应。

他失望极了,一手搂住她的肩一手还坚持贴在上面。

金凤换了热茶进来,柔儿一慌就想站起身,就在这时,赵晋感受到那软软的皮下,有个非常奇妙的东西极轻微极轻微的在掌心内滑动了一下。

他悚得收回手,下一秒意识到刚才那是什么,他又贴上去,不准柔儿起身。他将脸颊也贴上去,要听见他骨肉的声音。

柔儿脸涨得通红,浑身的不自在。

但此刻在关注着孩子的,是这个孩子的父亲。

她是母亲,他是父亲。他们之间,好像突然有了比男女之情更深厚微妙的关系。

从此有所牵绊,再也不是毫无瓜葛。

柔儿躺在他怀里瞧着雕花的屋顶。她突然很矛盾。知道他不是良人,曾想过等到恩怨两清,她是否能求个自由身。

可如今,这个孩子在她身上孕育越久,她越对它有感情。她真能放下它,一个人走吗?

她又能为了它,甘心留在他身边吗?

柔儿在屋前喝汤的时候,发财慌忙来报,说府里的四姨娘派人送礼来了。

上回她派人来,架走柔儿,绑了金凤。如今柔儿是孕妇,若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金凤急得不行,“姑娘,要不先知会爷一声?”

柔儿饮尽碗里的汤,还慢条斯理地吃了颗栗子糖,不等她答话,几个婆子就推开发财带着人进了院子。

柔儿缓缓起身,调整衣襟,好好护住肚子,“几位嬷嬷是稀客,不知四姨娘有何吩咐?”

领头的婆子打量她,上回见面,还是瘦削姑娘,此刻身上穿着夹棉缎子袄裙,养的白嫩丰润,倒有了大户人家女眷的模样。

可不论她再怎么养得漂亮,也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贱骨头。

婆子这般想着,视线下移,打量她微微鼓起一点的肚子。

若不是事先知道,加倍细瞧,甚至发觉不到她是个孕妇。

那婆子堆了笑道:“陈姑娘,听说您有喜了,家里太太、姨娘乃至我们这些当下人的,都替您高兴呢。”

柔儿立在那,没有否认。瞧几个婆子膀大腰圈,要是他们真要做点什么,自己根本没法子招架。下意识退了几步,柔声道:“不知四姨娘这回派几位嬷嬷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我这儿正吃早食呢,屋里乱得很,嬷嬷们别介意。”

那婆子笑了笑,“哪儿能呢?爷赏的院子,处处都好,是我们来早了,耽搁您用饭呢。”说罢,她抬抬手,她身后那些婆子侍婢就一样样把手捧的盒子送上来。

“这块玄狐皮裘原是咱们尹老爷子在关外得的,雪狐难得,一根儿杂色都没有,珍而重之,特特给四姨娘做陪嫁的。这不眼见天凉了,想到姑娘孤身住在外头,也不知丫头们侍奉的尽不尽心,四姨娘怕您受寒受冻,怀着身子,万一着凉可就不好了。”

她又指着一盒药材道:“这是我们姨娘嫁妆里带的两只百年老参,我们姨娘身子骨康健,一直也用不着。姑娘如今身子弱,需得多进补,就给您送过来了。”

柔儿连声道“不敢当”,“四姨娘这样盛情,送了这么些好东西过来,我实在心里惶恐,若是厚颜收下,自个儿库房空空,不能还礼。若是不收,又怕姨娘觉得我不识抬举,枉费她一片好心,还请嬷嬷见谅,不若烦您将东西抬回去吧。”

她说的句句是真心实意的话,一点假作修饰的客气词都没有。四姨娘派人趾高气昂送这些东西,不就是瞧准了她还不起,又是施恩又是敲打,这礼实在不好收。

那婆子顿了下,笑道:“给你你就拿着,大伙儿都是自家人,都是伺候爷的,客气些什么?我们姨娘娘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官人待姨娘又大方,给您送东西来,难道是为贪您的回礼?您好生照应着自身,早日替官人诞下麟儿,这才算是您对我们姨娘最好的报答呢。”

婆子琢磨着自己说话的语气,觉着依稀有点强硬,心道万一这小蹄子不高兴,回头再跟爷告状,反倒对四姨娘不好,便刻意软下嗓子,勉强曲了曲膝盖,“姑娘,之前婆子等人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您千万别往心里去。从前也是给人蒙骗了,外头都传,说您是那腌臜地方来的姑娘。那时候大伙儿哪知您竟是个好人家的姑娘呢?四姨娘是真心盼着您好,若是将来有机会,姨娘定然会劝得官人答应,容您也搬进宅子里,给个名分,跟我们姨娘一个院儿住,届时您就会知道,我们姨娘当真是个顶好的人。”

柔儿忙道:“不敢,过去既是受人蒙骗,自是无心之失,陈柔又岂会放在心上?上回那些事,我早忘了。”

那婆子欣慰地笑笑,没想到这乡下丫头倒也是个乖觉人,知道做人留一线,没把她自个儿的路封死。

又寒暄了几句,一个急着走,一个盼着送,说笑着就道了告辞。

柔儿将人送到门口,待转回室内,见赵晋已经洗漱好,坐在炕上。

他信手拿起个盒子摇了摇,“老参,狐裘,这可都是贵东西,我们家柔柔竟然发了笔横财?”

柔儿苦着脸道:“爷,我拿什么回礼呀?把我卖了都不值这一根参钱。”

这话赵晋就不爱听了,“你肚子里那块肉,是个绝世珍宝,你可知道?”

他将她拖到身边,牵住她亲亲她手背,“柔柔,你说若是早两年将你带回来,我们的孩子是不是都已经会开口喊爹了?”

柔儿顿了下,顺着他说的话去想象。就在这间屋子里,有个白胖的婴孩在炕上爬。他从外回来,解开外氅掏出一包冒着热气儿的糖炒栗子。

她坐在一边吃的眉开眼笑,他抱起婴孩架在肩头。

屋中都是笑声,伴着孩童软软的喊“爹爹”。

他回过头,瞥她一眼,她抬手喂他吃了颗糖炒栗子。

寻常夫妻,一家三口。多美好。可惜……

柔儿挂着浅淡的笑,偎着他道:“自然好。”

闭上眼,那一家三口的温馨化作细沙瞟向虚渺。

她这一世,做了人家的外室,这见不得光的身份,永远不可奢望会有什么幸福的将来。

适才那婆子放在炕上狐裘躺在阴影里,正幽幽散着微芒。侧旁那双人,早滚到一处去了。

赵宅云中轩,二姨娘正在绣一件男人的褂子。走针如飞,手底下双股捻金丝混着两色的蓝,徐徐绘成一幅江崖海水图。

虽外头有吉祥楼,家里有针线上的绣娘,可二姨娘仍喜欢亲手给赵晋做衣裳。

她贴身大丫鬟玉钿掀帘走了进来。

午后堂屋地上映着窗格的影,将阳光割碎成菱花窗的形状,玉钿走得有点急,一进来,就把原本在屋里伺候的两个小丫头都撵了出去。

“小姐,今儿四姨娘吩咐人带着重礼,给月牙胡同那位送过去了。奴婢问过赶车的老吴,那会子爷应当还没离开,就在小院里呢。”

不知怎地,她这话里透了几分欢悦的意味。

二姨娘捏着绣花针,闻言笑了笑,眼都未抬,“好啊,这下子让爷亲眼瞧见,她是多卖力笼络那大肚子呢,等爷回来,说不准还要赞她懂事赏她呢。”

她顿了顿,将针穿过缎面,又问:“她那些东西,你亲眼瞧着抬上车的,是不是?”

玉钿点头:“是,小姐吩咐的话,奴婢哪敢忘?奴婢不放心别人,东西是奴婢亲手加的,又是奴婢亲眼瞧着他们点算的,错不了,请小姐放心。咱们,只管瞧好戏就是了。”

二姨娘勾唇笑了笑,捏着针又走了两行,才挥挥手,道:“行了,你去吧,周婆子说她儿子要娶你的事儿,我已替你做主拒了。你多伶俐的人儿啊,我还舍不得,得多留几年呐。”

玉钿闻言激动地跪下去,“谢谢小姐,小姐的大恩,奴婢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她膝行退出去,帘子撂下,屋里的光线都随着珠帘的摆动而摇曳。

二姨娘凭窗瞧了眼天色,心道,天儿冷了,等入了冬,这就又过了一年。

一年一年的岁月,过的可真快啊。转眼,她都二十四了,蹉跎了这么多日子,心里惦记的那个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觉她的好呢?

六合一章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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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鱼真的不会变聪明by:慕容卿默文案:

上神殷茵真身是一只白肩雕。

飞禽走兽修行不易,往往千万年才堪堪大成。

可殷茵命好,生来便是。

地位超然,往往只活在传说中,是所有飞禽走兽心目中崇拜的大佬。

某日传言大佬爱吃鱼,所以才会这么聪明,族中长老恍然大悟:原来老祖宗这么聪明是因为吃鱼?跟他们这些吃野兔山鸡的果然不一样!

为了族中能再出几个聪明的,族长勒令本族小辈天天吃鱼,搞得好好的白肩雕部族变成大型水产现场,一个个苦不堪言。

传言在殷茵出现之后戛然而止,在见识老祖宗第次迷路之后,所有人纷纷扔掉手里的鱼,含泪控诉:吃鱼并不会变聪明!

身为大型猛禽,殷茵对自己是路痴这事儿很不满,为了保持老祖宗的威严,她一向把这事瞒的死死的,一直在寻找破解之法。

却因部族和凤凰族交恶,不得不出手帮凤凰族解决麻烦,破解之法暂且搁置。

某日在湖泊里抓了条银鱼想做个银鱼炖蛋,阴差阳错抓了渡劫的上古应龙…

面对身无半两肉的“银鱼”,殷茵想勉为其难吞了,从前呼风唤雨上天入地的好战分子应如今手无缚鸡之力修为全无的银鱼珏。

在千钧一发之际,机智的开口:你可以养肥再吃。

殷茵:?鱼妖?

应珏口吐泡泡优雅无比:我还小,还在长身体。

殷茵:……

白肩雕上古应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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