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乖总算知道坐着车要好好扶着人了。

一种被人需要被人依赖，从而确定了自己存在价值的感觉油然而生。

车子拐入夜市大门。

食物的香气愈发浓烈，楚言齐喉结滚动了一下，刚才还环着戚玫玫的手，收了回来。

戚玫玫找了个位置停下了车，楚言齐腿长，轻松地站起来下了车。

小少年似乎没有初次遇见戚玫玫时的那样瘦了。

他站起来时，小电驴明显轻松地往上抬了一格。

戚玫玫轻笑，把车子锁好，转过身邀请少年：“走！我们去吃好吃的。去吃烤串。”

这天夜色极好，两人在美食街的各种排档间穿梭。

楚言齐沉寂的黑眸越来越亮，直到眼神完全定格在戚玫玫身上，凝结成了一种令人难以看懂的神色。

带着陌生，和深深的审视。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刻。

从出生以来，从来没有。

——一个人完全的陪着他，对他又别无所求。

这句话他明白，不该在心里浮现。

从离开那个家开始，他就打定主意把一切过去的不好的东西，全部抛到脑后。成为一个没有过去，只有开始的人。

两人吃完东西，明月已经挂到高空了。

又吃了两碗鸭血粉丝，戚玫玫感觉自己走一步路，肚子里都是鼓鼓囊囊的。

心惊胆战的饱腹感。

“小乖，你撑不撑？”戚玫玫抬眸看身旁的人。

少年白衬衫穿着很像电影里美好的初恋校草，可惜就是身形有些清瘦，脸上眉骨和鼻梁都有锐利的弧度，不笑的时候，凌厉的气质平添。

“有一点。”楚言齐垂眸看她一眼，刚才还看着锐利的眼神，软化了几缕。

两人踩着马路回家。

刚到家，戚玫玫就一个咸鱼躺，占据了半个沙发。另外半个很有默契地留出来给了落在身后一步的楚言齐。

他们两人的睡前节目是一起看纪录片。

不管是什么类型的，丝绸之路，陶瓷，棉花种植，中国服饰的变化，旗袍的美，牧羊人的牧场…

通常都是戚玫玫随便在电视上选一个封面和名字，看得还算顺眼的纪录片点开。

楚言齐便会默默坐一旁看。

他安静的样子乖巧极了，就跟戚玫玫第一天把他从垃圾堆里捡回来。

头发顺滑柔软，短短的却很黑。

黑眼睛很亮，嘴唇薄薄的，不太笑，唇的颜色却比很多女孩子还要红。

所以长得很精致，有种唇红齿白的妖孽感。

白衬衫的少年，如果走到任何一个学校，都能成为女生瞩目的中心。也许会被源源不绝的好感宠坏，变成那种自大又不珍惜真心的人。

但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坏孩子，这副看似冷酷的外表，每次遇上戚玫玫，眉眼里的暖意就散开。

仿佛他就是一个本来就住在这里的邻家少年。

或者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弟弟，冷漠和乖张全都表现给外人，对自己人就很乖。

这会儿纪录片开始了，讲冬天的草原，那些鱼鸟和各种动物过冬繁衍。

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旁白，让整个客厅充满奇异的氛围。

楚言齐目不转睛看着屏幕，专注极了。

戚玫玫悄咪咪转身，从茶几下面抽出一袋核桃味的瓜子，小手抓了一把，试探地递给楚言齐。

“吃吗？”

看电视不吃点东西，就觉得少了点乐趣。即使今天晚上在外面其实吃得很饱。

小少女手心绵软，托着瓜子，手心纹理细腻干净。

楚言齐专心看电视的状态被打断。

他不发一言伸手，戚玫玫便将手心翻转过来，把瓜子倒到那只明显比她要宽阔的手心里。

她明明抓了一大把，结果瓜子倒在少年掌心，瞬间显得少了很多。

她愣了愣，动作就慢了半拍。

两人手背的肌肤相碰。

只开了一圈暖色灯带的客厅里，少年和她同时一怔。

楚言齐缓缓抬眼看少女，望见对方翦水双瞳。

小鹿眼睛湿漉漉的，没了平时的狡黠和故作成熟，带点少女的羞意。

楚言齐愣了愣。

四周空气变得粘稠安静，他仿佛这一刻才意识到，嘴上总是嚷着要他喊“姐姐”的戚玫玫，其实是个比他还要小一点的少女。

女生这种生物，楚言齐以前很少有机会接触。

他生活的地方没有自由，不会见到这么鲜嫩阳光充满希望的人。

他们生长的环境截然不同。

即使她和自己一样孤单，没人陪。却至少比他过去自由洒脱。

所以他不爱打量别人，因为看到别人过得太恣意，偶尔会令他想起不愿想起的东西，然后刺痛他。

可是今天不一样。

旁边沙发上的少女清丽淡雅，眸光无害，整个人像在发光，勾动他注意力，却不像是远在天边的太阳那样，叫他看了刺目。

她的光是柔和的，他可以全盘接受并且欣赏的。

他凑近，手掌猛地握紧，瓜子壳尖锐，刺痛掌心。

他浑然不觉，身子起来时，靠向戚玫玫，让整个沙发有个陷落的弧度。

眨眼间，少年就到了近前，四目相对。

戚玫玫跟只反应迟钝的兔子，后知后觉的瑟缩往后退了一点。

楚言齐认真看着她，视线头一次那么认真，描摹她脸上的每一部分轮廓。

然后停留在少女水莹莹的双眸，薄唇缓缓吐气：“姐姐这么可爱，以后我舍不得走了怎么办？”

一个本来只是短暂停留住宿，然后就要走的人，蓦然对某种东西动了心。

它不是财帛。

财帛不会撞着人的心，这么激烈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