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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孟侠眼中放光,他一把夺过卓义手中的信,而载潋听到此话,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可她淋了一夜的雨,饿了整整一天,早已一点力气也无,连手指也抬不起来。

吴孟侠飞快扫视着信上的内容,最终狂喜地笑道,“二十六日,将于正阳门火车站启程!好啊好啊!卓义,还是你有办法!”

吴孟侠拍着卓义的肩膀,卓义却面无表情地拂下吴孟侠的手,他冷冷问道,“你要的已经在这儿了,我只想问吴兄,何时能放了她?我希望吴兄能遵守你的诺言。”

吴孟侠收下信件,挥一挥手道,“二十六日前她绝不能走,可我能答应你,让你好好照顾她,将她挪去柴房里一起锁着,连同你,岳卓义,你也不能离开,等我们找好下一处藏身之处,二十六日我与兄弟们好事一成,就准许你带她离开。”

太后自回銮后,为遮掩自己残害珍妃的罪行,便以“忠贞殉节”为名,追封珍妃为珍贵妃,并命人将珍妃的尸骨从井中打捞出来,葬于城外宫女墓葬群中。

打捞珍妃前,太后因心虚惧怕,命人请喇嘛进宫,在贞顺门外做了整整三天的法事,才敢命人从井中打捞珍妃尸身。

载湉不能亲自到场,天气阴雨连绵,像极了他的心情,他从前一直坚信着,他总有一日能亲自救珍妃出来,能够与她再相见,弥补她一片诚挚热烈的真情,他恨极了自己,竟在西行前相信了太后的谎话,竟还在西行路上牵挂载潋,殊不知一直支持自己的珍妃早已被这两人联手害死。

载湉已别无所求,唯有求来珍妃原先挂在北三所的一顶旧帐子,挂在自己的寝殿内,整日望着旧帐子呆坐。

他回忆着与珍妃一起度过的岁月,珍妃毫无保留地眷恋自己,愿意奉献出自己年轻的生命,可自己却不能保护下她,不能弥补从前对她的亏欠。载湉无比悔恨,他想要将从前亏欠的所有的真心都弥补给珍妃,可如今已是天人永隔。

载湉取出从前珍妃交给自己的照片,他将照片放在胸口,温热的泪浸湿了照片,他急忙用手去擦净,却竟闻到照片上传来载潋身上的脂粉味,他蹙了蹙眉,厌恶地挥去眼前的味道。

孙佑良担忧地守在载湉身边,他无比想去劝慰一句,更想替载潋说一句话,告诉皇上,珍妃之死绝不会是载潋怂恿的。可他没有证据,面对着崔玉贵等人的言之凿凿,他如何开口。

“万岁爷,您要爱惜身体。”孙佑良唯有捧来一杯茶,递到载湉面前,而载湉却沉入深深的回忆中,他忽想起很多年前,他领着载潋走在什刹海畔,那日阳光很好,他还记得载潋笑得很开心,他陪着载潋在衣行里买布料,他们二人遇到了尚未入宫的珍妃,珍妃来采买入宫选秀要穿的料子,那时他还帮载潋买下了珍妃也看中了的布料,载湉摇头,苦笑着轻轻叹道,“从一开始,一相遇,就全都是错的…”

载湉照例由瀛台至仪鸾殿,陪同太后一起召见即将出洋考察的五名大臣,五大臣当中的徐世昌兼任巡警部尚书,当日有要事奏,见到皇太后与皇帝后便奏道,“皇太后,皇上,微臣听闻革命党人潜入京城,伺机而动,不知出洋日期是否应当酌情调动?”

载泽在一旁听到此话,坚决道,“奴才以为万万不可调动,若真如此,岂非昭告世人朝廷怕了吗?!更让世人疑心朝廷立宪的决心。”

太后坐在窗下,思虑了片刻也悠悠道,“自然不能改换日期,朝廷一言,自当价值九鼎,更何况这群革命党人又非手眼通天之辈,就算潜入京城,又如何能得知朝廷的计划呢?”

载湉心中却始终有忧虑,他一直没有说话,最终只叮嘱巡警部尚书道,“加强城内戒备,二十六日前,若有异动,一定果决处置,绝不能犹豫拖延。”

醇王府一直没有找到载潋,却一直也没有放弃寻找,王府的人已经找到了京西郊外,仍杳无音讯,载沣也不敢回禀朝廷,只因朝廷即将派大臣出洋,正是紧要关头,更因他知道皇上如今对载潋的态度,他更不敢为载潋的事而在紧要关头打扰朝廷。

载泽写给载潋的信被吴孟侠得到后,载潋就被挪进了柴房里,和静心阿瑟一起关着,卓义每日为他们送饭菜与水,领着他们在院里略作活动,却无法带他们离开。

卓义只等二十六日一到,得了吴孟侠的信儿,就能带他们离开。

载潋的腿渐渐好了,她每日都想办法能递信出去,好让泽公等人改变启程的日期,可她每日都被吴孟侠身边的人死死盯着,一点也得不到自由,就连她往大门处略走一步,都要有人来死死将门堵住。

卓义无数次向载潋解释自己的心,载潋却满心都想着如何传递消息出去,日子一天一天耗过,载潋仍旧不能将消息传递出去,她急得又犯了咳嗽的旧病,接连几日倒在榻上起不来身。

五大臣出洋考察前接连数日承蒙皇太后与皇上召见,皇上亲下谕旨,叮嘱出洋五大臣,“派诸大臣分赴东西洋各国,考求一切政治,以期择善而从,随事诹询,悉心体察,用备甄采,毋负委任…”

载湉无比重视此次的出洋考察,在临行前又再次召见五大臣,面谕五大臣道,“考察政治乃当务之急,各考察大臣必速即前往,不可任意延误。”皇太后也命宫内御膳房制作大量宫廷御点,让五大臣一路携带以此充饥。

所有人都明白皇上对此事的万分重视,都不敢随意轻怠,只盼二十六日一到,能够顺利启程,以让朝廷安心。

二十六日一到,天仍未亮,吴孟侠与两名年轻男子即离开,载潋听到院门敞开,她眼睛微张,猛然从床榻上坐起身来,她擦去头上的虚汗,问静心道,“姑姑,姑姑!今儿是不是已经二十六了?”

静心无可奈何地低着头,“格格,您不要想了,泽公爷自由福泽庇佑,邪不侵体!…”载潋的泪溢出眼眶,她一瘸一拐地冲到柴房门口,使劲砸着门,呼喊道,“你们出来,你们出来!”

那群人生怕载潋闹出分毫的动静来,冲进门来便将载潋的手脚都绑了,把她的嘴堵住,恶狠狠道,“今日可是大日子!由不得你闹!前段时日没绑着你,已算是给你脸面了!”

载泽当日身着朝服,头戴顶戴花翎,在众人护送下来到正阳门下火车站,火车站内众官员聚集,各王府上也亲自派人来送行,他一直在等待着载潋,他知道载潋一定看到了自己的信,她不会不来…

吴孟侠也改换了仆人的装束,他准备混入人群之中,随着五大臣一起登车,在车上引爆炸弹,企图与五大臣同归于尽。

护送吴孟侠来到正阳门的两个年轻男人与吴孟侠挥泪诀别,吴孟侠临别前对他二人道,“我今日若能事成,以我一身揭穿清廷虚伪面目,唤醒世人,也不算委屈!你二人在外等待消息,若我事成,趁他们大乱时便赶回去领着众兄弟离开那里,将来重任,便委托在你等身上了!”

载泽与众大臣在车站跪接圣旨后,便要启程,火车已发出鸣笛之声,他仍遥望着远处,载潋终究没有来为自己送行,载泽不禁轻笑,原来自己的一片真心真意一直都是痴情痴意罢了。

他忘却儿女情长,抬头定定登车,后头便有官兵为他送行,直到五大臣皆已登车,火车缓缓移动,吴孟侠终于趁机跃上火车,混入人群。

他知道今日出洋五个官员当中,唯镇国公载泽乃宗姓贵胄,便一路尾随他,直到他被官兵拦截在载泽休息的车厢外,他才停下脚步。

“你是哪府里的人?”官兵见他眼生,便例行询问,吴孟侠脱口而出道,“我是泽公爷府里的人。”

而官兵却越发觉得他眼生,便又问道,“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另一名官兵怕唐突了,便有意去请载泽身边的人出来瞧瞧,吴孟侠见自己即将暴露,终于狠下了决心,他缓缓将手挪向自己腰间携带的炸弹上,他趁官兵等人来不及反应,用力狠狠扯下炸弹,用力一掷,瞬间车身震荡,车厢内的大门断裂,吴孟侠及身边的人全部丧命于爆破当中,吴本人瞬间手足断裂,血肉模糊…

载泽所在的车厢大门断裂,他狠狠摔倒在地,额头血流不止,他身边的绍英也仰倒在地…

火车急停,火车站内的巡警部官员冲上火车,只见爆炸中心已有一人血肉模糊,车内血流成河,他们如疯了一般冲入载泽的车厢,索性有车厢大门阻隔,载泽此刻虽头破血流,却已从地上爬起,绍英也已经在众人的搀扶下坐起了身。

巡警部尚书当即请五大臣下车离开,又急命人封锁车站,仔细搜查凶手身上所携带的物品,彻底清查各个角落。

卓义已在院里等得万般焦急,他不知道情况究竟如何,他何时能救载潋离开,他望眼欲穿地望着院门,终于见到有两人从外头急匆匆跑来,进来便颤抖地哭道,“孟侠兄已经牺牲,而清廷官员当中却只有两人轻伤,恐怕他们很快就会查到这里!”

众人失去了主心骨,乱作一团,都急忙收拾用物,准备当即离开,岳卓义抓住一人便问,“我们呢!我能不能带她离开了!”

而此时早已没人顾及载潋了,众人都顾着逃命,卓义趁机便叫上阿瑟与静心,他背起载潋便冲向院外,几人再不敢回到隔壁的小院儿,卓义便问静心道,“姑姑,我们带格格回哪里啊?得让她好好养着!”

静心左右为难,最后吞吞吐吐道,“回王府吧!”阿瑟却拦下卓义,道,“还是去我学堂里吧!”

当出洋考察五大臣所乘的火车被革命党人用炸弹袭击的事情传回到宫中时,皇上与太后皆勃然大怒,皇上痛斥京城中防备不力,即刻便传召巡警部尚书入宫,并命人即刻将受伤的载泽与绍英等人送往官医院治疗。

巡警部尚书带着在车站搜查到的证据加急入宫,他跪伏在皇帝与太后的面前,上呈一封只剩下一半的信件,道,“启禀皇太后皇上,凶手微臣等已经查到,行凶之人姓吴名樾,是革命党人,一直暗中筹划刺杀行动,微臣等在他残破的衣袖里发现这封信,微臣等重新拼凑后转呈皇上与太后御览。”

太监将残破的信件转呈到太后与皇上手中,太后即刻便认出了上面的字迹,道,“这是载泽的字,这封信怎么会在革命党人手里?”

跪伏在地上的巡警部尚书不敢开口,而载湉接过信来,一眼便看到信纸的开头处明晃晃写着“潋儿”两个字,下面还清清楚楚写着自己即将启程的日期与地点,他狠狠攥紧手里的信,直到信纸又已破碎,他冷冷开口问道,“这信怎么会落到革命党人手里,是送信中途被人劫去了吗?”

巡警部尚书重重叩头道,“回万岁爷,因事关皇室内部,微臣不敢唐突,亲自派人去醇王府私下询问过,醇王府七爷说,这封信是泽公爷托付在他手里的,他亲自转交到三格格手里的,中间绝无旁人,他可以作证。”

“那要么是革命党人从载潋手里抢走了信,要么就是载潋主动给他们透的信儿。”载湉的心已疼得麻木,他却无数次在心中告诫自己,不必再对这个留有感情,因为她会让自己无尽地失望,“你去醇王府上,见到载潋了吗?”

巡警部尚书叩头答话,“回万岁爷,微臣没有久留,没有见到格格,此前听闻三格格与醇亲王不睦,更不知三格格如今是否还在王府内。”

皇帝与太后问过了话,太后哭哭啼啼地要亲自去官医院里看望载泽与绍英,载湉独自一人回到瀛台,他望向瀛台外一片茫茫的湖色,心底怆然,纵然她已在戊戌年倒戈,已经出卖了维新党人,怂恿太后杀害了珍妃,已经与自己的兄长亲族决裂,他还是不能相信,她能丧心病狂到出卖朝廷的大计,与革命党人勾结在一起。

载湉自从西安回来后,还从未见过载潋,他不愿相见,也不忍相见,可如今却到了不得不见的时刻了,他想亲耳听到她说,连同这些年所有的恩怨,他都想听她说个明白,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王商,你过来。”载湉叫来王商,吩咐他道,“你去传载潋过来,谁也不许随行,就她一人,告诉她,朕想听她说真心话。”

王商一路出宫,去往了醇王府,而载潋此刻却在阿瑟的学堂里,她见渐渐清醒过来,就已听闻了外头的噩耗,载泽被炸伤,已经被送往了官医院。

载潋痛彻心扉,她知道是自己的失误害了泽公,是自己辜负了泽公的信任,竟将他的信随身带在身上而不妥善收好!才酿成这场悲剧…

她翻身从床上爬起,穿上鞋便要亲自去看望载泽,却被阿瑟拦下,阿瑟道,“格格!您被他们扣押这段时日来,身体消耗巨大,您要好好养病,不要再乱跑了!泽公爷身边有大夫,不会有事的!”

载潋却不顾,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愧疚悔恨之意已将她吞噬,卓义拦下阿瑟道,“瑟瑟,格格想去,便让她去吧,若不让她去,恐怕她也不能安心养病…”

静心一路陪着载潋来到官医院,此刻医院内外已经乱作一团,各个朝廷官员、王府小厮、医院内的大夫与医护都聚集在一起,载潋还看到太后身边的宫女排列如云,候在外面…

有官兵见载潋衣着不整,便上前来拦载潋道,“什么人,太后圣驾在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载沣此刻带着载涛也一同赶到官医院来,他二人听闻了消息也来探望载泽,载沣与载涛在远处看到了载潋,载涛大喜过望,直接跃下马背来,将载潋拥入怀抱痛哭流涕道,“妹妹!妹妹!这些时日来,你到底去了哪里!…五哥你看,是妹妹!”

载潋回眸间与载沣对视了片刻,她便决绝地将目光收回了,载沣从马背上跨下,他忍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与狂喜,装作无动于衷般,他用力眨了眨眼,让眼眶内的泪水消逝,他来到官兵面前,官兵让出路来,载潋抢在他前面冲进了大门。

王商一路去了醇王府,本没有找到载潋,他便跟着载沣等人一起来到官医院,准备探望过载泽再回去向皇上复命,而他却误打误撞地在此处见到了载潋,他欣喜之下去追载潋,刚要开口,载潋却已没了踪影,他只好追在载潋身后,也进了医院。

载潋穿越过层层叠叠的人群,他顺着人群涌动的方向一路跑到载泽的床榻前,只见太后正坐在载泽榻前抹泪,骂道,“是哪帮猴崽子做的!让我知道了定要他们命!”

载潋早已无暇去向太后行礼请安,她跌跌撞撞地跪倒载泽的病榻前,痛哭失声道,“泽公!我来迟了…是我对不住你!”

载泽听到耳边传来载潋的声音,他心下立刻淌过温热的暖流,他本以为自己再也等不来她,他睁开眼来紧紧握住了载潋的手,又擦去她的泪,道,“潋儿…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王商跟着载沣与载涛等人进来,先向太后请过了安便在一旁安安静静站着,王商有意上前去传皇上口谕,可见载泽躺在病榻之上,载潋又在他身边哭得梨花带雨,他也不忍去打断,唯有等他二人说完。

载泽将载潋的手攥得极紧,他将载潋的手放在胸膛上,此刻才终于笑道,“潋儿,直到此刻,我才真正安心。”

载潋自觉自己根本配不上载泽的爱怜,她哭得眼睛红肿,见到载泽头上的血迹斑斑后更止不住泪意,她说的话早已连不成字句,唯有断断续续道,“泽公…我…我对不起…你,若不是,不是我…那群人不会能害了你!信是他们…从我…”

载泽去捂住了载潋的嘴,他知道太后也在场,载泽将载潋的头抚到自己的胸口上,轻轻对她道,“潋儿,不要这样说,不是你害了我,我信任你,是不问缘由的。”

载泽望着哭得已气力全无的载潋,自知她此刻是最容易心软的,便又当着太后与载沣众人问道,“潋儿,容我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块儿,让我永远保护你,照顾你。”

载潋早已深觉亏欠,她望着躺在病榻上头破血流的载泽,再也不忍心拒绝他,她知道今日载泽受伤,全是因为自己,载潋含着泪,心底撕裂剧痛,最终还是攥住了载泽的手,她点了点头,最终缓缓道,“我…愿意。”

王商见状,自知必须要将皇上的话带到了,他匆匆忙忙站出来,站在载潋与载泽身后道,“三格格…这…奴才来传万岁爷口谕,传您一个人过去,万岁爷说,要听您的真心话。”

载潋瘫坐在地,听她的真心话…载潋期盼这一天已不知盼了多久,她残生唯一的余念便是能向皇上诉说清楚自己的心,而命运造化弄人,这一日却要在自己已答应了载泽之后来临。

载潋想到自己在西安时,皇上对自己百般误解,让她有口难辩,纵使她说出一切的真相,而皇上还是选择相信那些小太监的话。连载泽都相信自己不会是忘恩负义的人,皇上却以为自己是忘恩负义才与载沣决裂…

载潋冷冷地笑着,皇上啊皇上,您是那样颖悟,谁人都骗不了您,太后唬人的把戏从来都骗不了您,对于时局您总是有超前的判断,可为什么唯有我这颗心您永远也看不清呢?为什么您将所有的“糊涂”都用在我的身上呢…

载潋绝望地想着,她已不知今日再相见又会是什么样场景,恐怕又要像那天在西安一样,载潋背对着王商,没有答话,她缓缓合了合眼,她已经答应了载泽,皇上对自己只可能误解之上更加误解。

载泽望着为难的载潋,生怕她再改变心意,她这一声“愿意”,可是自己用了无数心血才换来的,他当着王商的面挽起载潋的手,含情脉脉道,“潋儿,不要走,陪着我好吗,你不在,我永远都是不安的。”

载潋的泪已如决堤,她想自己这一生或许是时候与从前告别了,她背对着王商道,“谙达,劳您回去转达皇上,就说我载潋自觉愧对朝廷与出洋各大臣,已无颜面圣,真心话…也没什么可说了。”

王商回到瀛台,将载潋的话原模原样转达载湉,载湉已如石化一般再也动弹不得,王商又对他道,“万岁爷,三格格恐怕已与醇王府彻底决裂,见了醇王爷连一句话也没有,也不在王府内住着了,泽公爷提起要庇护三格格,让格格入府,三格格当着太后和醇王爷的面…答应了。”

载湉忽冷冷笑起来,他的笑声越来越大,直到他扑倒在瀛台湖边的围栏上,竟边哭边笑,他望着眼前茫茫的湖光,他痛极道,“相思,已深入骨髓,就像是附骨之疽,可朕这些年来…所表现出来的,也只能有不屑一顾而已…可相思之意还是让我癫狂,让我怕被人看轻,怕令人笑话!到头来…还是笑话一场…她如今竟连一面也不愿见!”

王商跪倒在地,不敢答话,载湉站直了身来,他长长叹气,他知道载潋虽已答应了载泽,他二人虽已不算同宗同支,仍算是同姓,不能自由婚娶。

载湉冷笑着,他做出完全绝情的模样,道,“去传朕的意思,醇贤亲王膝下第三女,忘恩负义,背弃庙祖,与兄长亲族决裂,有负醇贤亲王与福晋厚恩,更与乱党勾结,为祸朝廷,著削宗籍,去宗姓玉牒,废为庶人,令其自由婚嫁。”

消息传到载潋耳中时,医院已经清散了访客,载潋回到了阿瑟的学堂里,宫中内务府小太监来传旨,载潋默默听着,果然这就是皇上给自己的回应,她叩头谢恩,眼泪早已没有一滴。

“削宗籍,去宗姓…”载潋冷冷笑着,她目送来传旨的小太监走远,“生不入宗门,死不入祖坟,这是比死还要让我痛苦。”

太后得知消息后,仍觉得心疼载潋,载涛听说此事,百般思虑之下,他只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找到了载潋的生父贝勒奕谟,与他诉说此事,让他以“奕字辈”的资历入宫去求太后和皇上收回旨意,给妹妹留有活路。

载泽在病中得知此消息,知道自己终于能够明媒正娶载潋入府了,他恢复了几日后便也入宫,希望求太后与皇上赐婚,却与奕谟撞在一起。

奕谟年老体弱,他跪在太后与皇上的脚边哭求道,“太后,万岁爷!奴才年轻时是糊涂,可如今就只这一个女儿了!万岁爷您除了她的宗籍,让她如何生活,您令她自由婚嫁,可她是万岁爷您严惩的罪人,谁又敢娶她呢!”

太后坐在一旁看戏,也不时装作慈祥道一句,“是啊皇上,潋儿好歹是醇贤亲王抚养长大的独女,你这样做,令她将来如何自处,你虽令她自有婚嫁,谁又愿意娶她呢。”

载泽此刻连连上前,他跪在地上动情道,

“皇太后,皇上!奴才有一事恳求太后皇上恩典,载潋总归乃我天家血脉,是我爱新觉罗的子孙,皇上您削她宗籍,令她叶落也无法归根…堂堂天家玉叶,却零落无依,潋儿饱受世人猜测议论,皇上您如何忍心!奴才不才,愿意迎娶她入府,愿意为她遮风挡雨,她若能嫁给奴才,也总算能够重新归于宗门,不至于落得生不得归宗,死不能入祖的下场啊!皇上!”

殿内雅雀无声,太后也不敢做主,她不愿意当这个罪人,就只等着皇上做主,载湉深知,是载潋亲自答应了载泽的,他已左右不了载潋的心意,他唯一能做的无非是为他二人排除障碍。

众人都以为皇上铁石心肠是恨极了载潋,不会开恩,可最终却只问载泽道,“你会对她好的,对吗?”

载泽不可置信地愣了片刻,最终反应过来,连连答道,“奴才必定竭尽所能爱护潋儿,不叫她受分毫的悲苦!”

载湉听此话耳熟,竟像是自己曾答应额娘的那样,永远不叫妹妹孤苦,他讽刺地笑了一声,最终道,“好,朕答应你,为你二人指婚,这是朕的金口玉言,你娶她入门,就无人敢再议论你二人。”

过零丁洋文天祥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