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午时,范家门前果真来了贵客。
皇城里来的年轻宦官,翻山越岭来到这贫瘠之地,养得精细的脸都多了两道褶子,由着贴身伺候的人扶稳,踩着人凳下了马车,未说话,先拧眉长舒了一口气。
范家门“哐”地从内被打开,浩浩荡荡出来一群人,提早得到消息的范省站在最前,旁边是魏从曳,再是范正直与鹤青及其余众人。
“喜少官,一路辛苦。”范省抱拳一礼,笑道,“上京距离遥疆几千里路,少官这一路可顺利啊?”
太监非朝臣,看得起的叫他们一声少官。
喜乐情绪稍缓,扶了扶帽子,垂着酸痛的腿,他自小进宫做了太监,明明比大总管金果儿还大了两岁,却认了对方做干爹,这才有机会做着费力却讨好的差事,此刻便是累得想骂娘也要露出个笑脸来。
他朗声笑道:“圣恩护佑,亦是托范将军和魏大人的福,奴家这一路半点差错都没遇到过。”
李慈好奇望着那门口面白无须,却身材高大的太监,压低声音问范正直:“姐,不是说来的是宫里的太监吗,这人看着不像啊。”
范正直轻声回他:“闭嘴。”
魏从曳适时笑着往前一步,道:“喜少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喜乐脸上的笑容亲热了些,“不过数面之缘,没想到魏大人还记得奴家。”
他点点头,自然道:“能得金少官儿赏识的人,本官自然印象深刻。”
范省见他俩熟识,松了口气,道:“两位别在门口寒暄了,喜少官长途跋涉,咱们进去喝口茶再说话?”
“茶是要喝的,不过,圣山交代的差事可不敢耽误,”喜乐抬了抬手,“咱们先宣旨吧?”
一行人又从门口到正堂,堂上挂着精忠报国的牌匾,除去范省穿着先帝赐下的金甲,其余武将亦是擦亮军甲穿戴整齐,喜乐一声听宣,堂内堂外衣料声响起,顿时跪倒一片。
鹤青排在末尾,靠着门口,只听传旨太监说了大段文绉绉让人听不大明白的话,她捕捉到了重点。
范省守城有功,即日起晋为遥僵指挥使,官至正二品,而连他们这些江湖人也亲口褒奖,赐黄金珠宝,发财门这江湖组织更被夸做义商。
此间,独独缺了魏从曳。
待圣旨宣读完毕,众人不由看了看他,再欲言又止看向喜乐,后者卖关子一笑,“别看奴家,奴不过是个跑腿的,什么都不知道。”
任务完成,众人也都放松下来,下人伺候茶水,帮忙安置着喜乐一行人的住房。
山高皇帝远,上京有什么变故也只能靠书信传递,说起对南王之乱的看法,喜乐一叹,神情比皇帝还痛心,可承了那句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圣上心慈,当初留下南王一命,如今其子长成,却不知感恩。”
可在场之人都知道,皇帝哪里是心慈,只不过那时大梁腹背受敌,打不过罢了。
“那,那要如何处置南王?”范省试探问道。
喜乐一笑,“这便不是我等可以探听之事了,还需抓到逆贼,圣上和朝中重臣商议后再行决定。”
一行人在范家住了几日,休整之后再次上路,与此同时,士真传来消息,颜余善等人在逃往边关时被活捉,范家及时派军接应,直接将人押送往上京。
而山高路远,约莫人还在半路,其罪状便被一一书于纸上广告天下。
到底是一方地头蛇,消息传到遥疆,很是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做了一番贡献。
入夏的金明城美不胜收,百花绚烂,满城飘香。
天色好,街边卖花饼的商贩生意也格外好,他有条不紊将新烤好的饼从炉中端出,热气熏得汗水直流,怕客人见了误会他邋遢,又忙低下身拿帕子擦了擦汗。
头顶上一道温和的男声,“老板,给我来十个花饼。”
“好嘞!”他忙抬头,却见来人一身蓝衣,眉目疏朗,小贩露出个笑,“哟,是花大人,您办事办完了?”
花靖远点头笑笑,也不知消息从哪儿传出来的,叫这城里的百姓都晓得,除了范家,平叛的功城里还来了两位上京的官儿,十分好奇。
给了钱回到驿站附近的小院,安运正在院里打瞌睡,他将饼放在堂屋,径直去了书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放在桌边,对桌后处理公务的人道:“家里来信了。”
“嗯,先放着吧。”
魏从曳头也不抬,看着治下户部清吏司送来的金明城各年财收记载。
由于士真特殊,此前并不在遥疆管辖区域内,如今想要伸手干涉也不容易,但它如今属于大粱,自然要计较计较。
是以,办公地点也理所当然移进了这间简陋的小破院子。
遥疆民风纯朴,人均贫民的境况是在让人有些不忍多看。
而与之相反,士真子民虽富,但因饱受战乱之苦,并不愿多与其竟之外有过来的钱财来往,得想个法子。
花靖远见他没有要看的意思,便道:“有一封是相爷亲笔。”
魏从曳眉头微动,放下手中资料拆了信,信中倒未说别的,只简单谈了谈如今朝中形式和颜余善的下场。
当初安先北惨案引得安家大闹上京城门,满城百姓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
可谁又晓得,罪魁祸首齐勒明如今还好好地呆在皇陵处,只待颜余善入京,这世间便会多出一个忍辱负重、苦心收集逆贼罪证的忠义之士。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话不能宣之于口,但皇帝李惩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心里有数,帝王的手段习自魏儒英,其冷漠却是承袭皇室李家,为了这锦绣江山,蝼蚁之苦算得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