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正盛,偏厅内确实安静得有些异常,偶尔一两声杯盏脆响,叫昏昏欲睡的人精神一震,又迅速萎靡下去。
克伦小心翼翼看着刚才还说着要去休息的几人,将手中杯子往地上一掷,陶瓷碎响比用筷子敲碗更大声,然而屋内或歪倒,或趴于桌上的人没有半点反应。
他目光掠过自己的父亲和兄弟,犹豫之色转瞬即逝,他拿出放在怀中的风哨抵于唇边,这哨声音十分奇特,并不尖利,是雨霖庄才有的通讯之物。
在外人听来,不过几声轻吟的鸟叫。
鹤青斜趴在桌面,不知旁人当下感觉如何,但她只觉胸中有波涛翻腾,喉头腥甜欲涌,平缓的呼吸滞涩一瞬,生忍着发作的冲动。
手上一暖,干燥宽大的手覆住她手心,修长食指缓慢写写画画:可还好?
自打那日把话说明白,两人正经话没说过几句,鹤青短暂一愣,在他手心写了个好字。
刚写完,对方五指合拢,似是情不自禁做了这么个动作,她下意识挣了挣,却被头顶上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仿佛是讯号一般,瓦砾声响起,左侧、右侧、前方、后方,或轻或重的动静密密包抄而来,虽不知外头到底来了多少人,但足以让人寒毛直立。
只听克伦轻声说了句,“白先生,您交代的事儿,我都办好了。”
此话一出,鹤青心神具震,白先生,哪个白?
不等她思绪陷入混乱,却听房中桌椅被拖拽着乒乒乓乓倒下,有人大喝一声暴起,本该昏睡的众人齐齐起身,只见李召面前倒吊着一人,红衣如血,一把锋利的钩子直逼他喉咙而去。
后者仰身避开,从桌下抽出早已备好的雁翎刀,回身砍去,原本的寂静被他一瞬间劈开。
除去牵丝吊线的路数,另有破窗而进,直奔座上维二手无缚鸡之力的两人,密苏迎面与来人相抗,用刀之霸道,南宁侯只觉寒风刮肉,“哎哟”一声,找了个角落猫起来,一看就十分会逃命。
而落单的奚云慌张地躲到桌下,正无头苍蝇乱窜时被一脚踩住了手背,可怜巴巴抬头,和翠红四目相对。
后者手一撤,雨霖走狗的血喷溅而出,奚云两眼一翻,登时半昏过去,且这还没完,女人趁乱蹲下身,几块地在他脸上糊血,手心一凉,奚云眯眼看去,却是她刚行凶的利器。
眼见四面临敌,窗户“砰”地被人从外破开,众人面色一凛,却见十几道影子加入战局,窗外庭院里,不知何时藏匿于侯府的影子们正和雨霖庄走狗缠斗。
魏从曳挡开面前褐衣男子的刀,手臂一麻,痛楚紧跟其后,衣袖的布料被粗暴地割断拉扯,一黄衣女子手执折扇,扇缘清一色的银白十字刃尖,再看臂上伤口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女子轻笑道:“像公子这神仙般的人物天下少见,不若你放下刀,奴家给你个漂亮的死法?”
她长得花容月貌,却是蛇蝎心肠,魏从曳一笑,忽略臂上伤口,“多谢姑娘好意,用不着。”
女子不禁咂嘴,“公子何必逞强,你便是完好无损也不是我这兄弟的对手,不如你从了我唔!”
话没说完,便被腹部突然袭来的剧痛截断,她回头看去,只见一直靠在椅子上的女人,手里握了把弯刀,沉黑的眼看着她,像是自己只杀了蝼蚁一只。
“你!”黄衣女子不甘地舞扇反击,她本是想解决了魏从曳,再来管鹤青,毕竟这人看起来实在虚弱,实在不像是提得动刀的模样。
不过她的判断也没错,鹤青一脚把人踹开,还没来得及收力,心口一撞,耳内剧烈鼓动,“噗”,竟是吐出一大口乌红的血。
翠红刚好站在对面,将她的模样看得分明,当下急得大喊:“小鹤!你怎么样!”
鹤青抬手擦去嘴边的血,“没事。”
黄衣女子闻言一怔,“小鹤?你便是那女子?”她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叫庄主他们百般忌惮的竟然是你,依我看来,不过如此!”
翠红眼神一厉,抬脚就想上前再给她补两刀,然而正要走,却听背后幽幽一声,“小红姑娘,救……救我啊……”
她脚步一顿,转头瞧去,只见奚云被一人提溜着后颈,鹌鹑一般缩着脖子,眼巴巴瞧着她……
“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最讨厌别人叫我小红……”女子满脸不耐。
“可,我、我们今日才见第二次面……”奚云竟还有心思辩解。
提溜着他的人同样是名女子,蒙着面,一身红衣外罩黑纱,闻言笑笑:“那姐姐这就替你杀了他,如何?”
翠红冷道:“用不着你这脸都不敢露的老巫婆。”
说罢,她提刀迎上去,蒙面女子武器为鞭,“哐当”一声抽烂桌椅,而鞭声挂面骷髅铁,如蛇身卷上长刀,立刻绞得刀身变形。
“小妹妹可怜呐,”她说着,如鬼魅袭来,“如此貌美,却要被一个脸都不敢露的老巫婆折磨……”
语毕,长鞭“啪”得抽在翠红背心,劲道之狠辣,内力之汹涌,翠红当即一趔趄,喉头腥甜,幸而腰间一股力量揽着她往旁侧一放,奇三抱拳一礼:“在下来向姑娘讨教。”
“你这小子,倒知礼数。”
女子夸道,然而待两人交手,她却有些笑不出来来,自家功夫师出暗门,专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而这小子仪表堂堂,身手却比她还阴毒,单刀断开,坚硬无比的链子逃过她的脖颈,女子慌乱一挣,退后三步,眼前暗芒一闪,确实暗器紧跟而至!
“你!”
另一边,万子赶到魏从曳身旁,一边应付前仆后继的雨霖庄刺客,一边问:“魏大人!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