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三呆坐在原地半晌都没回过神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地上的破烂碎片，嘴唇一刻不停地颤抖着。　　　　楼上的女人也慌了神，扒在二楼楼顶朝下喊道：“徐老三！你没得事吧？”　　　　徐老三被这声嗓子吼得一下子才回过神来，本想起身，但小腿上钻心的疼痛让他又猛地一下子摔回了地面。　　　　徐老三一脸压抑不住的愤怒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抬头朝楼上喊道：“你他妈是不是脑壳有毛病？差点砸死老子！”　　　　楼上的女人赔着一张满是褶子的脸道：“我在晾衣服，哪个晓得那个杆杆不小心碰到花盆扫下去了，你没得事吧？”　　　　说完，女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楼顶。　　　　林豫抱着手臂站在原处，也没走过去看徐老三的情况，而是拿出了天玑鉴。　　　　就在花盆掉下来的那一瞬间，天玑鉴便察觉到了周围的特殊气息，一直不停地震颤提示着主人。　　　　那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天玑鉴也只捕捉到了一些残留的信息。　　　　一阵“啪嗒啪嗒”的声音在门内响起，不一会儿方才楼顶上的女人便穿着一双大红色的塑料泡沫拖鞋开门急急忙忙走了出来，径直朝徐老三那边走过去。　　　　徐老三揉了一会儿腿也有了一些缓解，侧身躲开女人伸出去想要搀扶的手，自个儿慢悠悠地起身，脸上的神色显得极度厌恶，道：“你就说，赔好多？”　　　　那女人也没想到徐老三一开口就是这样，脸色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要知道她方才可是差点把徐老三给间接杀了，不做点什么表示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女人踌躇了半晌，似乎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便挺直了腰杆，看着徐老三道：“你说要好多嘛？”　　　　徐老三随意抓了两把自己的一头乱发，吹了一声口哨，一副痞里痞气的样子，道：“起码一两千块钱嘛。”　　　　说完，嘴角还轻轻弯了起来。倘若认真打扮一番也是个相当俊美的男子。　　　　女人听到这个数目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跳，胸口也剧烈起伏了一两分钟。最后终于是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道：“你看……这个……能不能少一点？我们家里面……”　　　　不等她说完，徐老三就哈哈大笑起来，道：“倪大姐，你还真以为我要让你赔钱啊？”　　　　倪大姐一时间没怎么反应过来，非常努力地瞪大着她一双犹如蚕豆大小的眼睛：“啊？”　　　　徐老三蹬了蹬自己的左腿：“你们家里面那只大肥兔子呢？我昨天还看到在跑，今天咋没看到呢？”　　　　倪大姐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恢复了，又变得满脸褶子：“我本来还想一会儿到你们家去喊你们吃晚饭的，你就先问起来了。刚刚我才提着去菜市场找人杀了，晚上记到来吃饭哈。”　　　　徐老三敛了神色，又摆出一副笑眯眯笑样子：“好嘛，我回去就跟我妈老汉说。”　　　　倪大姐笑着，突然一拍腿，道：“壶里面还在烧水，差点忘了。你们记到晚上来吃饭哈。”　　　　徐老三摆了摆手：“倪大姐你就先回去嘛。我晚上一定来哈。”　　　　倪大姐点了点头，转身就回了屋子里。　　　　等他们说完，站在不远处的林豫才慢悠悠把天玑鉴收进包里。朝徐老三那边走过去。　　　　徐老三微微扬起下巴，从裤兜里掏出了一盒云烟，塞了一根到嘴里。再摸了个打火机，正准备点火，但还没凑近又把打火机重新扔回了兜里。但嘴里还是叼着一根烟。　　　　林豫在他面前站定，抬首对上他的眼睛，非常直接：“徐老三？”　　　　徐老三伸出两根手指把烟夹在手里，扯了扯嘴角：“功夫不错啊？哪儿学的啊？”　　　　方才他看见了林豫的身手。迅速果断，一气呵成，相当利落干脆。　　　　林豫对此称赞恍若未闻，道：“应晓燕，认识？”　　　　听到这个名字徐老三立马就皱起了眉头，又把手上的烟叼在嘴里，神色是相当的不耐烦：“你管她干嘛？”　　　　林豫抱着手臂道：“你就说吧，认不认识？”　　　　“你个小丫头管得挺多啊？”　　　　林豫轻轻勾起了唇角：“不管你刚才就可以见阎王了。”　　　　徐老三耸了耸肩，妥协道：“我们村村花啊，怎么了？”　　　　“她前夫是谁？”　　　　徐老三也没想到林豫这样一个小姑娘会开口问这种非常私密的问题，愣了半晌，才慢吞吞道：“这我哪儿知道？就庆阳县的一个。”　　　　林豫的下一句话更是令他又瞪大了眼：“她为什么要离婚？”　　　　徐老三直接蹲下，垂着双臂拿了个小石头在地上刻画：“欸，我怎么知道？你还真把我当那些老娘子了，以为我啥子都晓得？”　　　　“我劝你最好告诉我，不然下一次掉下来的就不是花盆了。”　　　　徐老三听到这句非常中二的电视剧必备挑衅话也没有什么反应，道：“你那么厉害，那你说说是谁想害我啊？”　　　　林豫也索性蹲在了他身旁：“我不是正在问你嘛？前几天庆阳大酒店死了个人，那人姑妈就是应晓燕的雇主。”　　　　徐老三听到这话才稍微变了一点脸色，把烟塞到嘴里，摸出打火机点着了火，猛地吸了一口才道：“你到底是谁？”　　　　“小女不才，区区崂山道人你信吗？”　　　　徐老三被她这话给逗笑了起来，“嘎嘎”笑了两声才道：“应晓燕生不了孩子，就这么简单。”　　　　林豫垂眸思量了片刻，突然道：“那她干嘛要去干保姆，明明长得那样好看？”　　　　徐老三吐了一团烟雾：“人家愿意，哪里就不行了。”　　　　“你呢，为什么要呆在家？以你的条件，出去打工绰绰有余。”　　　　“我不想出去，咋嘛。”　　　　林豫被他这回答搞得也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竟笑了：“你家里面难道就没有看不惯你这幅懒样子的？”　　　　“我妈老汉又不管我，我想干嘛干嘛。”　　　　出于一种神奇诡异的感觉，林豫问道：“你离婚了？”　　　　说到这里徐老三沉默了片刻，又抽了几口烟，等他整张脸都被烟雾遮掩地朦胧不清的时候，才出声道：“现在二手男的多得是。”　　　　林豫站在他旁边：“为什么？”　　　　话及于此，徐老三始终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终于渐渐消失在了眼角眉梢。　　　　等徐老三手上的烟快抽完的时候，他才缓缓开了口：“我跟我厂里面一个女的耍起了，遭她逮到了。”声音里带着一丝倦意与沧桑，是那种常年抽烟导致的声带损坏。　　　　林豫微微皱眉：“你还真是对得起你这张脸。”　　　　徐老三猛地一下把烟蒂按在不平整的水泥路上：“那个婆娘也烦得要死，还跑到我们厂里面去闹。搞得我跟那个女的都遭厂里面开除。”　　　　林豫也捡了一块小石子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冷哼了一声：“自作自受。”　　　　徐老三叹了一口长气：“是撒，自作自受。”　　　　林豫也没料到他这般云淡风轻，一时之间哑声，也没了什么下文。　　　　终于，徐老三才缓缓起身，道：“死的那个人是我小时候的兄弟。他前天晚上还找我喝酒来着，没想到今天早上就......”　　　　林豫道：“谁发现的？”　　　　“县文化局里面的人，本来是来看那个石头像的，结果就看到有人死在里面。脑壳上全是血。吓人得很。”　　　　徐老三又拣了一块石头在手里掂量了几下，用那锋利的一角在地上随便划了两下，刺耳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徐老三道：“看来天老爷也看不下去我们兄弟两个这么混吃等死，都准备把我们收回去了。”　　　　林豫笑了笑，微讽道：“说不定上天都还瞧不上你，可别把自己看得太高。”　　　　徐老三也笑了：“那就是阴曹地府还等着我的。”　　　　林豫转头看了一眼他挺秀的鼻梁，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种怜爱之意，道：“你放心，你会活得很好的。我保证。”　　　　“其实整天这么混下去我也觉得没得什么意思。除了吃就是睡，什么事也不想干。”　　　　“你不就离了个婚，哪里有那么多悲天悯人的厌世情怀？世上比你惨的人多了去了，人家不照样活得好好的。你何必那么矫情？你可别说我不是你体会不到你的那种痛苦，这种无聊的辩驳没有任何意义。”　　　　徐老三嗤笑道：“你安慰人的方法还真是独特。”　　　　林豫道：“你搞错了吧？我才没有安慰你。你可真能给自己的脸上贴金。”　　　　徐老三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身上的骨头都不停“咯吱咯吱”响。　　　　他垂下眼眸，看着林豫道：“说了这么多，有点困了。回去睡觉了。”　　　　说完就继续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摇一摆地往回走去。　　　　林豫起身，看着他的背影，抬指，一颗莹白如玉的圆珠在指尖化出，两指轻轻一弹，圆珠逐渐变得透明，就像一只飞虫，朝着徐老三离去的方向飞去。　　　　站在神庙面前，已经是快要接近中午。忙活了一早上的民警也离开了不少，只有两三个小民警还留在那里守着现场。　　　　林豫朝里张望了一眼，早上那个微微有些发胖的小民警正站在大殿门前玩手机。似乎是在与意中人发信息，脸上的笑容也随着不断跃动的手指变得越来越灿烂。　　　　林豫走过去那小民警也有了些许察觉，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姑娘，又埋头飞快打了几行字发送出去才把手机揣进裤兜里，对着林豫摆了摆手。　　　　小民警道：“小姑娘怎么又来了？没回家吃饭啊？”　　　　林豫摇了摇头：“我本来就是来看石像的。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小民警也有些为难，道：“这......石像以后去文化馆看呗，这里晦气。”　　　　林豫摇了摇头：“去文化馆就没有那种神秘感了。”　　　　林豫正准备再继续吧啦吧啦一会儿，没想到小民警倒是爽快，直接替林豫拉起警戒线，道：“进去看嘛，反正现在也没多少人。现场情况基本也有了记录。”　　　　林豫朝那小民警笑了笑：“谢谢叔叔。”便钻进了现场。　　　　尸体已经被运走，根据现场情况来看，那人死前似乎是跪坐在蒲团上，但是似乎运气不太好，好几块砖瓦石头砸了下来，恰好落在这倒霉汉的头顶。　　　　跟徐老三的情况如出一辙。　　　　小民警也在旁边吐槽道：“你就说霉不霉？这个房子本来就破成了这个鬼样子，谁知道昨天晚上起大风刮下来，还偏偏就他头顶上那坨落下来。”　　　　林豫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的光亮正透过那个洞投射下来，刚好照射在神像前的破旧蒲团上。　　　　林豫下意识踮脚朝神像掌心看了一眼，碎片仍在，闪动着点点微光。　　　　顺着林豫的目光，小民警也朝那边看了一眼，道：“不知道是谁在石头像手掌心里面放了一堆玻璃碎片，当时还差点割了我同事的手。”　　　　林豫转过身看着小民警，她与他身量差不多，说话也不用抬首：“那玻璃碎片你们检查出来了什么吗？”　　　　“就随便普通的玻璃碎片，不知道谁那么没有素质扔的。”　　　　林豫刚想说再说几句，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呜咽。是那种压抑在嗓子里的哽咽，伤到了极点。　　　　小民警率先转过头去，语气略有些不满，小声嘀咕道：“现在才来嗦，人都运走了。”　　　　林豫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却一瞬间呆愣在了原地。　　　　是那张婚纱照上的女人。　　　　不同于照片里的圆润，女子身材纤弱，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扎成了一个髻盘在脑后，合身的职业套装显得整个人非常干练。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她的双眼，却是布满了血丝，红了整整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