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系务会议到此结束。他丢下即身佛教授,解散众人。
教师们皆已起身,一名教授姑且问:那经营战略会议怎么办?
刚才不就决定派桑潟老师去了吗!鲶鱼大王一副别问废话的口气吼道,交代桑幸下午教授会后到他研究室一趟,便如海边的螃蟹般,匆匆忙忙摆动那双短小的蟹脚离开。
鲸谷系主任是没听到茂吕教授的演说,还是打一开始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这部分不明。
教师鱼贯步出会议室,最后一个准备离去的桑幸抬起头,只见茂吕教授仍维持刚刚的姿势站在桌前。那副模样,像是突然想不起自己是谁的痴呆老人,也像下定决心要即身成佛的有德之人。
论文剽窃丑闻
会议结束,桑幸在走廊上抓住坊屋海人副教授,表示想讨论一下入试委员会的事。好哇,年轻的副教授轻松答应。于是,桑幸请他到研究室,用咖啡机磨豆子煮咖啡。这是桑幸目前能想到的最棒的招待。
沦为下流大学教师后,不必提,咖啡已成为奢侈品。话虽如此,唯有咖啡,桑幸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弃。他考虑过即溶咖啡,但实际要买时,才发现即溶咖啡不一定便宜。所以,桑幸采取极为不要脸的方法,一点一滴地摸走兼任讲师室的咖啡豆。平常喝的咖啡就靠这个方法满足,不过,他的办公桌抽屉深处,残留着少许以前买的吉力马札罗咖啡豆,成为弥足珍贵的奢侈品。
至于招待同事,目的是想打听情报。垂乳根还是短大时,坊屋副教授就待在这里,也参加过改为四年制大学的委员会,是个颇有用的情报通。
入试委员会的事很快就讨论完毕,桑幸立刻询问刚才系务会议上提到的学校经营战略会议是什么,同时端咖啡给坐在长桌前的副教授。
那个会议吗?嗳,是开安心的。
一头柔顺褐发、戴狐眼造型眼镜的副教授,看着挂在书架上的用亮片服装应道。据说,那是出现在漫画爱兽战士可可海莲里,被地底兽梅杜莎扶养长大的三胞胎姐妹的服装。兼垂乳根文艺社物品存放处的桑幸研究室,随时都有文艺社成员出入,如今已形同社办。
就算开那种会,也是杯水车薪。唔,这样比喻似乎有点怪。坊屋接着解释,学校经营战略会议是因改为四年制大学的第一年,就面临招生大幅不足的危机,想集结基层教师一起全面思考学校经营问题的会议。
基本上没有意义。那些老师对经营懂个屁,顶多提出节约用品、禁止私人影印之类的无聊点子吧。啊,我也想到一个小点子,或者说口号。
桑幸追问详情,副教授啜饮一口吉力马札罗咖啡,答道:
大便回家大。
大便回家大?桑幸一脸意外。坊屋咧开嘴,齿间吐出嘶嘶嘶的声音笑着。
不好吗?我觉得不赖。不过,其实这是抄来的。我以前看东林海祯雄的漫画学到的,所以版权归东林海祯雄所有。讲真格的,所有学生都不在校内大便,能省下很多水和纸吧?
确实如此。采取完全相反的大便去学校大方针的桑幸深深点头,褐发副教授又说:
你这么认真当回事,我有点不知所措。扯到这种地步,很难澄清我是开玩笑了吗?嗳,随便啦。
褐发副教授一脸清爽,仿佛对自己刚才的话毫无兴趣地喝着咖啡。桑幸从旁观察他,提出最想知道的疑问:
可是,为何鲸谷老师派我参加?
大概是叫你去侦察的意思吧?坊屋简单地说明。提到学校经营云云,招募学生无疑是最重要且最迫切的问题,当然也会是学校经营战略会议的核心课题。然而,关于招收新生,已有鲸谷委员长率领的招生委员会。招生委员会亦有自己的做法,如此一来,两边必定会杠上。
新的组织是以国际交流系为中心,议长是马泽教授。站在鲸谷老师的立场,内心自然不可能平静,会在意也是人之常情。
桑幸恍然大悟。庆明大学出身、原为大报社记者的马泽善次郎教授,是鲸谷教授不共戴天的仇敌。
从短大改为四年制大学时,垂乳根将过往的家政系、幼儿教育系等全部统合为健康福祉学院,然后,把英文系及国文系解体,加入新的系,组成资讯综合学院,成为二学院制。资讯综合学院分为国际交流系、职涯发展系、日本文化系三个系,算是教导沟通理论的鲸谷教授本该隶属国际交流系,却在马泽教授等人的策画下,被逼到日本文化系,有过这样一段恩怨。确实,做为垂乳根国际的明星学系,找来名嘴评论家等招牌教师阵容的国际交流系里,除去鲶鱼大王比较理想吧。就跟最好不要把蝲蛄放进养热带鱼的鱼缸,是一样的道理。
发誓卧薪尝胆的鲸谷教授,成为日本文化系的系主任,马泽教授则成为国际交流系的系主任,为了争夺院长宝座,似乎正展开一场殊死斗。
不过,马泽压倒性地有利。垂乳根一直是庆明学阀势力较强,国际交流系又是学院的中心,何况马泽拥有读买新闻注:影射日本大报读卖新闻。文化部长的经历。相较之下,鲸谷教授出身奈良乡下一间常被揶揄学生一半是不良,另一半是猪的亩傍山产业大学,而从聘用桑幸这样的老师便可看出,日本文化系是暗无天日的蛞蝓学系。鲸谷教授实在不可能有胜算,但地狱的鲶鱼大王精明地坐上招生委员会的委员长之位,意图借由在招生上发挥他的辣手,茁壮自己的势力。
然而,这时却杀出一个学校经营战略会议,难怪鲸谷教授会认为是准备削弱己方势力的马泽派阴谋。
院长选举是秋季。看来,水面下已展开炽烈的厮杀。坊屋副教授看好戏地说。
不过,大部分的看法都认为胜负已定,马泽会赢。这也是当然的,凭日本文化系,没办法的啦。可惜,小鲸鲸不见棺材不掉泪。对了,那份匿名黑函是老师写的吧?
我?写什么?桑幸诧异地反问。
就匿名黑函啊。不是吗?我还以为是鲸谷教授委托老师写的。
我不晓得什么匿名黑函。面对突如其来的指控,桑幸狼狈万分,急忙否定。
老师这边应该也会收到,装在便宜的褐色信封里。
这么说来,上星期似乎曾看到类似的东西。桑幸大概浏览过内容,但最近映在桑幸视网膜上的文字,要费好一段时间才能形成意义。八成在意义形成前,桑幸就扔进垃圾桶,才会毫无印象吧。
是怎样的内容?桑幸莫名不安地问。
剽窃。不知为何,坊屋喜孜孜地回答。匿名黑函指控,几年前马泽教授在学报上发表的论文,是剽窃下智大注:影射上智大学。老师的论文。
这样啊,剽窃很不妙呢。桑幸评论。
的确很不妙,可是,没有证据。或者说,其实马泽教授的剽窃疑云谣传已久。以前有人提出质疑,扬言找出那个遭剽窃的下智大学老师论文,最后也没着落。坊屋接着道。
所以,这次的匿名黑函了无新意,效果不大,反倒对老调重弹的鲸谷派减分不少褐发副教授随手把玩着,跟爱兽战士可可海莲角色服装一起吊在书架上的灵媒侦探小阎魔用上吊人偶胯下一带,分析情势。
只是,也有人说这次鲸谷教授弄到遭剽窃的论文。
那个下智大学老师的论文?
嗯。传闻已到手,准备拿来当关键时刻的王牌。
哦哦。桑幸佩服不已。
坊屋抬起眼问:老师真的不晓得?
我怎么可能晓得。
真是难以置信。现在鲸谷阵营的参谋,不是桑潟老师吗?
我何时变成那种角色?桑幸一愣。不过,在旁人眼中,鲸谷教授把桑幸从丽短挖角过来,便是这个目的吧。自学生时代的运动会男女分组以来,桑幸第一次加入名为阵营的组织,还担任参谋。这样啊,我是参谋如此玩味一番,嗯,听起来不赖。桑幸不禁沉浸在喜悦中。
不管怎样,这次最大的丑闻……褐发副教授像要揭秘般压低嗓音。
是什么?
最大的丑闻一词,引起桑幸强烈的好奇。桑幸同样低声问,褐发副教授答道:
是马泽老师的论文本身。
马泽老师的论文?
没错。标题是<报纸的社会角色与使命>,<报纸的社会角色与使命>耶!这是哪个时代的论文?报纸这玩意都快绝迹,还有哪门子角色可言?实际上,据说他剽窃的是一九六年代的论文,真教人哑口无言。大家都在笑,剽窃那太古时代的东西要干嘛?老套到这种地步,时代错置过头,搞不好反而新奇?哈哈,不可能、不可能,哪有可能?嗳,不过太旧了,即使剽窃也很难发现。
坊屋喝光咖啡,继续道。
总之,不管是不是剽窃,把那么可笑的论文登在学报上,就是一桩大丑闻,学校的威信荡然无存。嗳,虽然其他论文也是半斤八两。反正学报没人在看,算是超幸运。那么,谢谢你的咖啡啦。
褐发副教授向桑幸道别,摆着纤瘦的腰离去。
鲸谷教授的决心
这天傍晚,桑幸接到手机联络,前往鲸谷教授的研究室。
想到上午学务会议的气氛,桑幸心头便一阵沉重。然而,踏进研究室一看,地狱鲶鱼大王那张黑脸却熠熠生辉,心情似乎不错。证据就是,他平常连杯水也不给,今天不仅亲自替桑幸倒茶,还附上别人送的权田名产瓦片烧,实在教人诧异。
鲸谷教授请桑幸坐下。桑幸惶恐地落坐沙发,研究室主人也一屁股往对面椅子坐下。由于空间不大,沙发和椅子离很近,鲸谷教授又黑又滑的鲶鱼脸就在眼前,桑幸不禁感到窒息。仔细端详,鲸谷教授眼距非常宽,宽得惊人,仿佛分别看着不同的风景。而鼻子就像块被用力按扁的油土,呈现不知是紫是褐的厨余色嘴唇,犹如海边的九孔般厚实无比。
鲶鱼大王开口:刚刚在电话中提过,名册的事已谈妥,汇完钱就会送来。一切都很顺利。
原来如此,所以心情这么好桑幸恍然大悟。所谓的名册,是指附近高中的学生名册。
以前各校的学生名册随便就能弄到手,自从个资管理日渐严格,便难以取得。大部分学校不再制作学生名册发给家长,电话联络网也被电子邮件全面取代,日渐消失。
不过,众人都认为,要进行推销,拥有名册是如虎添翼。因此,热中招生业务的委员长,当然会想获得学生名册。掌握名册,资料爱怎么寄就怎么寄,视情况还能使出个别访问的密技。
在招生委员会上,鲸谷委员长鞭策众人,无论是透过亲戚或动用任何关系,务必设法拿到邻近高中的学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