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递了方湿帕,问:“姑娘还想吃别的什么么?”
“香饮子。”她蓦然想到。用花朵、香料泡制,佐以砂糖、牛乳或者茶水。
长安城不宵禁,夜市的茶摊上就有,她爱兑上牛乳外加两大勺花生碎,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黛玉刚起了心思又倏然灭了,敛眸不语。
这份心事重重嬷嬷看在眼里,“经历这样多事,他身边的人死的死,发卖的发卖,姑娘看不清么?”
“宝二爷他空有情意,谁也护不住。姑娘忘了他罢。”
“为了姑娘的今后不要再问谁救了你,只当那人是神仙显灵。”
黛玉擦拭嘴角的手停顿了一瞬,轻轻放下了才道:“嬷嬷安心,我现下只想好好活着。去长安城的郊外看枫叶印红了路面”
“若是有机会我想回一趟扬州,寻一寻府上的旧人。林福叔,他的腰痛好了没?林强大哥,常觉忧心自己娶不起媳妇,他如今娶妻了没?”
她是个垂死的人缓过了口气,还是想着活。
没人不想活。
即便是她,这般境地,这样的身体。
王熙凤用了午膳后才去的潇湘馆,彼时阳光正好。
在潇湘馆中坐了大半日,既是等着林丫头醒来,也是为了叫王太医探一探她的身体。
若她真是垂死之身,很多事情她便没必要做了。
如此这般,等她走出潇湘馆时已是傍晚时分了,天色也有些暗了。
火红的云霞,自天边一直蔓延到了地面,熙凤仰头看着脸上不觉漾起了笑容。
经了这许多窝心的事情,贾府的好日子该开始了罢。
一年前贾母一病而亡。贾府便没有过舒心日子。
迎春嫁了个什么样的人家,若是关上门自己闹腾自己的也就算了。
可孙家人时不时便过来贾府招惹些是非,叫他们跟着没脸。
府上的银钱捉襟见肘,元春在宫中更是举步维艰。
探春以皇妃之妹身份远嫁海域番邦,外人看着风光无限,个中心酸只他们自己能体味了。
现下元春有孕了。贾政因元春与探春两女于社稷有功,皇帝嘉奖已于月前擢升为四品工部侍郎。
贾家的好事自探春远嫁后,便一件接着一件,更有件天大的好事落在了他们头上。
当朝国舅爷,沈皇后的胞弟不知怎么听闻了工部侍郎贾政贾大人家有位表侄女。
父母俱不在了,投奔在长安城外祖家,贾政府上。年十八貌美不可方物,尚待字闺中。
不需他多说什么,早有人描了幅黛玉小像送入他手中,只一眼,年逾四十的沈国舅便不能自拔了。
年前,国舅夫人因病与世长辞,年少夫妻说不悲伤是假的。他已过了壮年,府上尚有几房妾室颇合他心意。
不上不下的年纪,他既不喜闹腾也不想折腾,断了续弦的念头。可无奈沈皇后一再提及。
那女子的小像,低垂的眉眼、潋滟的眸光、微抿的嘴角,没有一处线条不勾得他魂不守舍。
四十多岁的他似枯木逢春般,又活了一回。
熙凤听了仆役的回禀咬着后槽牙,暗骂贾雨村谄媚多事。
只一心顾着往上爬,也不想想林丫头有没有命嫁入国舅府。
不说她的身子能不能撑到那一日。只说,有哪家愿意娶个病秧子回去呢?
岂不会害了荣国府。
好在今日王太医摸了脉,凝神斟酌了许久方谨慎同她道:“林姑娘尽心调理便有望好转。”
王太医她是知道的,这人久居太医院,说话从不说死,他说有望便是有极大把握了。
深秋时节落水都无碍,她看林丫头身体好着呢。
熙凤越想越心安,漫天晚霞映衬着她的脸有些红了。她想的专注,连此处是出了邪灵的大观园也忘了。
身侧的小丫鬟战战兢兢迟疑了许久,也顾不上眼前的是巡海夜叉王熙凤了,小声提醒道:“奶奶,天黑了我们走快些吧。”
王熙凤一向大胆,嗤笑道:“怕什么?我既敢过来就不怕他们找上门。”
正说着,一抹黑影覆上了熙凤脸颊。
小丫鬟睁圆了眼睛,眼睁睁看着连惊叫都忘了。
大观园冷清,她便是叫了又有谁会应呢。
潇湘馆里那位病美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