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轩被押跪在刑堂,金南风坐在左下首,虚云法师坐在右边,季成坐在正首,气得脸色乌青。金南风冷笑一下,“不用说了,又是大公子吧,瑞轩。” 瑞轩挠挠头,“小武说,让我把她衣服扒下来就行。” 季成大怒,拿起旁边一个琉璃的老虎砸了过来,瑞轩不敢躲,正在左额砸了一个口子,咕嘟流着血,血顺着细瘦的脸淌下来。 “混蛋,他让你去扒你就去扒么。要你去死,你是不是也要去死” 瑞轩茫然低头不语。 季成心知这把剑是给宣舞炼成了,他会誓死效忠宣舞,必要的时候,让季瑞轩杀了自己,也是可能的。 “父亲,大公子做出这等没人伦的事,是要千刀万剐的。”世源趁机火上加油。 侯景道,“是不是把大公子叫来问下情况。” 季成怒气冲冲,“不用,他还睡着,最近也累了,等他醒来。” 话音一落,满屋静悄悄,大家都不在说话了。 金南风提高了音量,“还不快把他薅过来。”声音尖细,充满愤怒。季成也知道失口,不再言语。 大家等了许久,才见宣舞懒洋洋走进来,漫不经心扫视了周围人,又漫不经心站定后,拿脚尖点了几下跪在地上的瑞轩,瑞轩一见她,立时亲昵抱住她小腿,将脸贴在腿上,惊喜不已,“小武、小武。” 宣舞摸摸他的头,“瑞轩,乖。啊呀,怎么受伤了。”她蹲下身来,旁若无人给瑞轩擦拭伤口。季成气得抖作一团。 “混账,混账,你们两个,给我站好,我有话问你们。” 宣舞扶着瑞轩起来,瑞轩将头抵在宣舞肩膀与她昵就,毛狮子狗般乖顺。 “说吧,你们两个想干什么?” 宣舞笑眯眯的,“瑞轩是个傻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傻子干的事,有什么道理。可怜的小轩儿啊,你说是不是。”她又摸摸瑞轩的头。 季成提了许久的心微微落下了,好,聪明! 他心里想,若是宣舞一时意气,在这种场合说些别的话,即算是表现出嫉妒和失望,都不好收场。 金南风冷笑,“刚才季瑞轩可不是这么说的。轩儿,跟风姨说下是谁让你扒衣服的。” 瑞轩立时抬起头,笑嘻嘻一指宣舞,“小武。” 宣舞笑道,“那小轩儿说下我原话是什么?” 瑞轩道,“小武问我喜不喜欢季爹,我说喜欢,小武问我有多喜欢,我说很喜欢。小武问季爹扒新娘子衣服扒得着急怎么办,我说帮季爹扒。” 季成忍不住笑了,侯景一看也忙跟着笑,满屋人都笑起来,虚云法师淡淡看看宣舞,世源一看季成居然笑了,更加愤愤不平。宣舞扬头,挑眉,挑衅地斜着金南风。金南风冷冷盯着她,心说别得意,教你看我的手段。 金南风慢慢道,“不管是谁的错,淫辱主母,就是死罪。我们季家如今也是安淮城内大家了,该赏的赏,该罚的罚,不能没有规矩。老爷,您看呢。” “你们季家?夫人你好像姓金吧?”宣舞戏谑笑看她,南风这回再按捺不住火气,厉声道“这里好像不姓季的人不少吧,有的还死皮赖脸赖在季家。” 季成喝了一声,都住嘴吧。 虚云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既是家务事,你们自家好好商量就是。 季成知道金南风要小事化大,而虚云要大事化小,帮他解围,暗暗感激,侯景一看,也忙接着说,虚云法师说的是,我们这些不相干的就退了。 季世源瞪着侯景,这个小人,首鼠两端,明明也希望赶季武走,却还在装好人。 金南风立时说,如今这可不是家事了,这次冒犯的不只是主母,还有吴家,更有大齐的四大家的脸面,季家到底要不要成为大齐的士族。世源立刻接着说,“娘说的不错。” 季成对世源暴喝一声,还不快闭嘴。 这时门外有人传报说,骠骑大将军吴琳驾到,这边忙不迭出去迎接,眼见吴琳和吴真林兄妹一同进来,季成立时明白了,看了金南风一眼,金南风只做不见,正巧今天吴琳在宴席上喝得大醉,就在行歌园里歇了。 金南风早派人通风报信,这次这样好的机会,白白送上门,季宣舞一向机诈,做事不留痕迹,终于抓住这样大一个把柄,一定要好好利用,务必把她赶出季家,同时也让吴真林清誉受污,以后让她只能在自己之下,一箭双雕。 宣舞目不转睛看着季成,不论发生什么,他会站在我这边的。 吴真林一身绯红衣衫,坐在了金南风旁,神色平静,衣饰头发一丝不乱。吴琳气势汹汹往上首一坐,“你们季家这两年飞黄腾达,有皇帝撑着腰杆子,不把我们四大家放在眼里了,闹出这种丑事,还在这里商量来去,还不立刻把凶犯撵出去砍杀了。” 他瞪了一眼吴真林,心说奴婢的女儿还是奴婢,惯会勾引,不知搞了什么手段,闹出这等丑事。吴真林恍若未闻,十分镇定,好像与自己没有一丝关系。 金南风笑吟吟道,“哥息怒,今天没有外人,都是自家人。叫哥来主持个公道,如今我们季家的事,也是四家的事。” 吴琳对着吴真林怒喝一句,“你说说,怎么回事?” 吴真林心里叹息一声,怎么始终是这样。 真林淡淡道,“其实也没什么,一个疯疯傻傻的小子不小心闯了进来。被我喝骂出去了。” 金南风白了她一眼,她确实低估了吴真林,想她至少要哭诉一下,不想她这样轻轻放过。季成大感意外,原以为真林不过是个只会抽抽噎噎的小丫头,不想处世如此有头脑,不由对真林另眼相看。 真林自小是主子眼里的奴才,奴才眼里的半主子,家族里的各种利害实在太清楚了。这种奇耻大辱,公开放出去,唯有便宜了金南风,对自己是半点好处都没有,如此忍一时辱,还能落得季成激赏。她又特意看了看宣舞,心想这武公子为什么要如此坑害自己,她们素无恩怨。 宣舞也正打量着新娘子,略尖窄的瘦脸,苍白皮肤,清秀绝伦,一双眼睛沉静内敛,宣舞心中酸涩,难怪季成会喜欢她。季成骄傲,一向只钟爱不凡之物。 真林这句话轻轻出来,吴琳也不知如何是好,看看金南风,季成立时拿眼警告金南风,告诉她适可而止。 南风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笑道,“既然妹妹没什么事,那就太好了,这件事好歹不至于要人性命了,但是有些人是不能留在这家里了。”她非常坚持,只看着宣舞。 吴琳只好对季成道,“我家妹子既然这样说了,贤弟就把这个傻子赶出去就是了,至于大公子,行事这么荒唐,是不是也该娶房媳妇管束管束,或者放出去历练历练。” 季成沉吟道,“兄长说的极是,瑞轩这孩子是不能留了,我这大公子这次有点荒唐,怪我平时管教不严,我这回会好好责罚他,绝不手软。” 南风看他说来说去就是不放宣舞走,心里焦躁,使个眼色,立时有人上来扒住瑞轩往外拖赶了,宣舞一把拽住瑞轩,“我看你们谁敢动瑞轩。” 季成大怒,一拍桌子,“你还不快闭嘴,给我老实一边儿呆着去。” 宣舞遽然凝视季成,挑衅似的一动不动。季成挥挥手,“你们还不快把季瑞轩拖出去。” 宣舞一字一句道,你们赶瑞轩走,就是赶我走。 季成心中深深震动,凝望着宣舞。金南风心中大喜,终于逼出了这句话,立时跟上说,“这个家你这么不想呆了,我们也拦不住你。” 世源立时跟着乱叫,“你怎么跟爹说话的,没大没小,没规没矩,乱纲常的家伙。”世源说话从没在点子上过,这次的话,却句句中了要害。 吴琳听了立时勃然变色,“咱们四大家立家之本为个孝字,大齐立国之本也为个孝字,这等忤逆子,不忠不孝,这若是在吴家,就要立时拖出去杖毙的。” 季成知道已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遂闭了眼睛叹息,“拉出去吧。” 轰隆一声,什么东西塌了。 宣舞冷笑,“不用,我们自己走。”拉着瑞轩转身走了。 无数根刺从心底戳出来,乱扎一气,季成痛苦微闭眼睛,“这丫头,竟是连头都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