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慈云乍起,紫气纷呈间,弥勒、普贤、文殊、火蛮四位菩萨进得殿来。 待他们都落了序,五大佛座也才圆满。 普贤菩萨身后,依旧站着清隽的善财童子。文殊菩萨那儿则跟着位满脸横肉,一看就很不好惹的壮硕和尚。 这人鸣鸾有所耳闻,据传八百年前比尸国被一只千年狼王祸乱,国难危机。比尸国王先祖老王曾遁入佛门,得过文殊菩萨教化一页经文,因此机缘,便算做了文殊在尘寰的佛门弟子。于是,几乎要被狼王灭国的比尸国王远赴五台灵地,叩首求救。终是求得菩萨援手。而那狼王则在被弹压后,由菩萨困于五台灵地,亲自教诲,终于得以佛礼,成为文殊座下弟子。 此番看着那满脸横肉的和尚品貌,应该就是那位狼王弟子了。 弥勒身边空空,一人独坐。 世人都知,这位未来佛爷虽佛徒广众,但却是个最省心不爱费力的性子,所以从未收过亲传弟子。 倒是坐在师傅恒寂对面的火蛮,却不得不令鸣鸾看的若有所思。 目光落在火蛮身后,容长脸的男子处。他手执的云戟寒光簇簇,看着很是威风凛凛的架势。可鸣鸾眼里映着的,却是他握在云戟上的那只手。 这人手掌粗壮厚实,一看就孔武有力。但不知他是刻意为了显得威风还是怎的,除了拇指之外的四个手指,竟都是片片金鳞包裹。 旁人只道他故意套的金鳞指套,彰显威势。可鸣鸾却一瞬之隙心底了然。 别看没了墨袍金冠,虽然戴了金鳞假指,即便容长脸上□□姿态被寒肃掩盖。可鸣鸾还是认得出,这位不就是当年因为欺辱少年的十一郎君,而差点折在自己手里的黑海海主么。 怎的,他竟然也拜了火蛮门下… … 先是一个偷人的蝎精,再来断袖的海蟒。这位火蛮菩萨收徒弟的趣味,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鸣鸾垂了眼睫,盖住眼底涌上的流光笑意。转过头,她正想让十一也偷瞧瞧对面的老熟人,却没来由被一只忽然挤进来的小脑袋惊了一下。 哎呀,原来真是郎君呢。我远看着后脑勺有点像,但还纳闷怎的是个秃子,没成想还真是你呢,嘿嘿,看来我眼力不错哦! 硬生生挤到两人中间,是个容貌如女孩般秀气的白面小少年,那小少年亲昵的扯住了十一的手臂,笑着说话同时,还露出上排两颗小巧可爱的虎牙。 你是谁? 鸣鸾瞪着少年问。 转个头,少年将两个洁白的虎牙敞开来,继续笑的像个小太阳般,说: 我认得你,你就是郎君用乾坤镜看的美人姐姐。哎呀,你们俩终于有情人在一起了么,恭喜恭喜呢,美人姐姐,你好,我是东海三太子,白龙。恒寂老祖那边的是我师傅。 顺了白龙的手指,鸣鸾看到他口中的师傅原来是地藏菩萨。 眸光恍然一转,鸣鸾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十一。 白龙的一番话让鸣鸾心境极好,随心而欲中,她望了十一的表情里更是多了几分勾魂的情调。 素色僧袍映衬下,佛心在定的十一面上难得显出淡淡驼色。 其实,十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听了白龙的话后,后背抽紧,脸皮发热。但他能体会感触到,佛心包裹中的那颗心脏乍然的跳动如兔。 嗯,小白龙,你好,我是九颠女君,恒寂老祖弟子鸣鸾。 听了鸣鸾的回礼自介,小白龙的眼睛又亮了。他声音稍稍提了两个调门说: 你,你就是九颠那位女君。莫不得我大哥相思病了两百多年! 这话倒是让十一和鸣鸾同时一滞。 谁,你大哥? 鸣鸾问。 小白龙点点头,说: 对,就是我大哥,四海龙族第一美男,太子云乐。 见鸣鸾一副记忆不清模样,小白脸忙继续介绍: 当年镇压北川反叛战役,龙宫兵将由我大哥带领参加。战后,我大哥归来就变了模样。日日醉卧珊瑚花丛,精神萎靡。听我二哥说,原来是大哥在战役中遇到九颠少主三娘子,对其一见倾心,可却告白失败,让人撅了回来。这才得意变失意,志向消沉。哎,鸣鸾姐姐,你可知道,我大哥真是颓了两百多年才算从你那堵墙里转回弯儿来呢。 听到这儿,鸣鸾才缓缓思起,当年好像是有过这么个人。不过,北川之战中,借了各种机会前后同自己刨白表情的太子,少主,神君有好几个。她本就没放在心上,以至于现在要想起来,也还真是都不大对上号了呢。 小白龙为自己兄长表白之余,又看看十一,才叹息说: 不过也难怪,你有了郎君,自然不会在意我大哥了。输给郎君,想来我大哥也能认命。 啧啧…小白龙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摇头连连感叹一会儿,却忽地一凝神,面上忽地带出喜色说: 不对啊,看郎君这打扮,莫不是已经出家入佛了。要是这样,那鸣鸾姐姐,你是不是也可以再考虑下我大哥呢? 十一正端起的一盏古朴茶杯不由地抖了下,幸好有青瓷茶托,才不至于让黄色茶汤洒在衣袖上。 鸣鸾偏偏头,微微一笑,说: 那可不成,你大哥好不容易才从我这堵墙转回头,还是莫要令他再重蹈覆辙的好。 小白龙一边的眉毛高高挑起,脸上带着知难不退的兴奋劲儿,说: 为什么不行。我大哥模样好,人品好,将来还会继承东海龙君的君位,论起家世也相称。反正郎君都出家了,鸣鸾姐姐你将来早晚也得找别的男人嫁了。那与其和别的男人,我看还不如配我大哥呢。他可是真心喜欢你的。 十一也不知怎的,手竟越来越不稳当,这次竟连近到嘴边的茶汤也抖了出来。茶托不堪重负,茶汤终究还是流了出来。 放下茶盏,低头看着袖内溅上的浅淡金黄痕迹,淡淡疑忧浮上蹙着的眉心。 殿内清风徐徐而起,殿外凤鸣鸟啼佛乐和鸣。如来同观音各踩莲座,在万丈虹光中,如飞而至。 殿中众佛并内外金刚仙古,齐声参拜道贺后,方遥遥侍坐。 如来的十层莲座居于正中,观音出其右下,端于九层莲座之上。 如来先一个举了佛盏,以杯中朝露代酒,祝贺观音寿诞。殿内众佛自然跟随,贺声久久方才散去。 谢过如来与众佛,观音直入主题,从掌中幻出一朵硕大金莲于空。 原来,她将新撰经文尽刻莲瓣之上。 观音手掌翻转,金莲又生出无数小莲。这些小莲自行飘动垂落,直至殿中人手一枚,金莲才不再幻生。 看着眼前,刻满经文的金莲复刻的小莲,鸣鸾也不禁感叹,观音这样传播新经的手段,实在新鲜,且富妙思。 四周赞声不绝,观音于此下了莲座,身形来至恒寂处。 她笑着同恒寂道谢,说那二十斤甜橘送的好。 原来,观音刚在紫竹林外开出一隅新地,想说要种些果树。恰好恒寂的甜橘送了来,且好就用里面的橘籽入土,待个四五年果树成长,再结些橘子,这果林就成了。 末了,观音还言说等果林成了,要请恒寂来品橘赏景。 本来是抠门送的薄礼,竟意外的歪打正着,合了主人心意。 恒寂送礼送的很没诚意,但得人夸奖,受人道谢,却是受的毫不客气。连连自夸自己送的橘子如何好吃,品种如何优秀。还嘱咐观音种植需尽心,若是来日收获橘子不甜,自己可不去的。 鸣鸾在旁边听得不由扶额,她都不得不替师傅那张老脸皮,羞赧汗颜。 好在观音大度,不但不生气,反还笑着说好。 跟恒寂说完,观音又转头向了鸣鸾。 这次,被夸的自然是鸣鸾送的颈瓶。 鸣鸾自然没有她师傅那般心胸磅礴,对观音的道谢接的很是恭敬。 众人见观音此番下得莲座,又是先跟恒寂老祖这里回礼道谢。便以为她是要依序,逐一跟各位送了礼物的,重要的人物们都道谢一番。 可谁知,观音谢了恒寂,又谢过恒寂弟子九颠女君后,就施施然飘回莲座,自去同如来说话,再未谢过旁人。 这番举动,倒是令众人惊动不小。 个人心底统一得出结论便是,观音是真的喜欢恒寂老祖和九颠女君的礼物。且也说明,这二位在菩萨心中,要比他人更看重。 此论调一出,先前觉得恒寂和鸣鸾礼薄的,那念头也不觉转换。心说什么叫敲鼓敲中鼓点,送礼送进心坎。人家这师徒二位不正是么。瞧瞧咱们一个个,送来送去无非些个,金缕玉衣,古器名宝。可人家师徒俩,几斤橘子一个白瓶,送的菩萨心想事成心满意足。与人相比,咱们这些人的格局都太小了。 于是,恒寂和鸣鸾师徒实力翻转。从众人眼中的抠门师徒,瞬间变成格局师徒。 在一片恋羡目光中,独独火蛮的充满怨怼。 鸣鸾先一个注意到对过,火蛮菩萨那双怨妇般的小眼神。 沉思着绕过去问恒寂: 师傅,您看火蛮菩萨怎了,好像您送的橘子是从他家偷的似的。 恒寂歪着脸,避开火蛮的视线,低声说: 别理他,小心眼的。他送了菩萨一箱子的宝贝灵器,下了血本也没换来好。这是妒忌,小气劲儿的,切! 看着师傅那儿连说小气连摇头。鸣鸾也叹气。 真论起小气,您老排名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回身坐正,鸣鸾暗自感叹,觉悟这种情操,真要因人而异… … 那厢的火蛮忽地收了眼底烈焰,起身而立,向着如来和观音一鞠,道: 今日盛会,难得各佛座分列完全。我看大家既然都有弟子带来,不如就让他们比试较量,论一论技艺高低,一展长材。这才相称今日盛景,或许还能造出不少佳话人物。 观音不置可否,默然间转头看着如来。 如来举目四扫,将另四位佛座菩萨面色看尽,才缓声说: 既如此,那就让弟子们切磋些,也无不可。 这时,脸上露出得意笑容的火蛮,忽地又接话说: 佛祖,本座还有一个提议。 如来视目让火蛮继续说。于是,就见火蛮吊着眉梢,盯着恒寂,高声道: 既然恒寂老祖也在座,弥勒菩萨又没弟子可出战。本座提议,由恒寂老祖弟子来补这空缺。佛座五尊,对战五人,才算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