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戴羽冠,腰系翠璜,满身金玉之气,眉间总盈一缕难舍笑意。 长着这样一双天生笑眼的男人,不正是自己轮回时师叔风无涯的模样么。 看他见着自己也难掩惊讶的神色,想来也是同自己差不多心境。那么…这位幽冥太子便就是了风无涯的投胎…啊不,应该说是幽冥太子投胎做了风无涯! 天,这是个什么鬼缘分…… 终于,自认内心强大的鸣鸾也瞬间有点尴尬了。有尤其是这位前师叔今太子,现在看过来的那是个什么眼神,还有那边的新娘子,别以为你把脸藏在红砂纸下面女君大人就不知道,小娘子你是在看哪里… 夹在两位新人各坏心意的炙热关注中,鸣鸾第一次有那么一点认怂的心态。循着这个心态,她不由挪挪屁股,将身子向十一身上靠过去,同时,外侧手臂支在桌上撑着下巴,稍稍扭脸,闪烁着那双明亮亮的大眼睛对着十一,掩耳盗铃的避开同时隔开那两道烦人目光。 好在礼官适时出马,吊着嗓子将场上注意引开,顺带也做了提醒,使得那对还没同床异梦就已经先鸾梦各异的新人重新迈开步伐。 待一应礼成,终于到了新郎官要当众揭晓新娘红纱时刻。 殿上众人此时都不由屏息凝神,静待新人的如花美颜辉耀殿堂,同时将今日盛礼延至最高峰。 新郎站立的方向刚刚好同鸣鸾他们座位相对,他虽手提金称作势在缓缓撩开新娘喜纱,可那双眸子却实打实忽悠悠往鸣鸾处飘荡。 原本这正是黑岩可能出现抢亲的紧要关头,可鸣鸾实在被他那双含笑的眉眼骚扰的头皮发紧,不得不贴着十一身子,凭靠那僧袍上传来的淡冷香意稳定心神。 意外电光火石而生,不给任何人以准备反应之机。 一道疾风从殿顶落下,瞬间将金称击成碎末。幽冥太子骇然,凝目仰头,眼眶不由大睁。 头顶,一个黑衣男子周身黑袍鼓如黑伞降下来,他手掌推出的剧烈真气也如炽烈巨浪般对着幽冥太子当头袭来。 新人所站的玉石地面被砸出大坑凹陷。殿中宾客慌呼杂乱起来。 好在幽冥太子速度也不弱,在袭击没到来前,先一步拉着他的新娘跳闪出去,这才避过此劫。 来者何人,敢在我幽冥神宫作乱,来人,给本君拿下! 神君夜荼冷眉对着闯入者,高声喊来众多侍卫。 宾客们虽都是有道仙家,可大家毕竟来者是客,此行是贺喜的不是来打架的。自然不愿参合进来。 众宾自觉倒退,很多还乖觉的直接退出殿外。 幽冥神殿中立时显得空旷起来。 冥卫们将闯入者围拢,可他们还没来得及近了人家身周,就先被对方一道炸裂真气直接给抱团轰的四散而飞,或撞墙,或撞柱,有的还直接给顶飞到了横梁上。 幽冥太子站在神殿一尊盘龙金柱下,看着身周如草芥般丢的四处都是的冥卫,他的面色同其父君一样,饱含怒意。 摆摆手,让人将新娘般若带远些,幽冥太子向前两步,冷声道: 不知何等仇怨值得在本太子新婚之日乱我幽冥神宫,还请报上名来,我夜炎手下不死无名之鬼。 那厢黑衣男子刚毅容颜如铁般寒冷,他本生着一双极诱人的深邃异域瞳眸,此刻也诡异的皱褶成了狭长形状。嘴唇阖动,声音也带着寒意道: 我今日要的只你一人性命,无关的可自行避开,否则别怪拳脚无眼。 噗噗噗…一阵白雾从男子身周散发。 鸣鸾下意识捂住口鼻,看着男子在白雾中拧动身体,一个黝黑尖长还带着倒刺的尾巴尖已经铺了出来。 她心中暗怪:这什么蝎子精,变身跟放屁似的,幸好没什么怪味儿,否则本君还不得憋死。 长长缓出吼底压着的那口气,鸣鸾眼含咒怨。 白雾散去,变身完毕的黑岩蝎身立地,人身高昂,粗壮的手臂执着那杆萝仗,威风赫赫的睨着夜炎。 夜炎看他恍然化作这么个雄壮半人半兽身躯,虽心有惊异但面上颜色依旧冷冽不改。 此刻,高台之上的神君夜荼却大惊失色。他喝到: 尊驾可是佛国火蛮菩萨座下弟子黑岩尊者? 蝎精将萝仗在地上重重一锤,震得整个神宫都不由跟着颤了颤。他道: 还算神君有些见识,正是本尊。 因为晓得黑岩实力,夜荼同时也没想到他会承认,听了回答不由怔忪,须臾才恢复清明道: 不知小儿同尊者有何过节,还请尊者说明白。否则,本君必得告到极乐天讨回公道。 哼,黑岩冷冷一哼,说: 你若想告那便去告,反正本尊就是看你太子不惯,让本尊看不惯的就得死! 从牙缝里挤出最后几个字,黑岩低喝一声,萝仗打横,无数荆棘萝蔓散漫出来,像一条条会飞行空中的毒蛇,吐着芯子向夜炎而来。 刚听了黑岩回答,神君夜荼就气的眼冒金星,热血上涌。他素闻黑岩是火蛮高徒,为其坐下尊者之首。但万想不到的此人如此胆大妄为,竟连极乐天都不放在眼里。 此刻眼看着儿子要同他那杆萝杖迎战,以他对儿子了解,自然知道胜算有限。忙抬臂放出真意神功,意图从后袭击黑岩帮扶儿子。 可黑岩如同长了后眼,长尾猛然扫荡,瞬间将夜荼脚下台子砸的支离破裂。 夜荼身形不稳,虽则及时腾跃闪避,可掌中真意到底弱缓下去。末了几缕发出的落在黑岩背后,如同瘙痒,全无攻击力可言。 后边驱开老子,前面对小子的攻击仍丝毫不弱。 夜炎的兵器是一柄君子扇。此扇扇骨乃是冥地钢玉制成,坚硬无比。扇面是鹏鸟翅下最柔韧的一块皮子,看着薄如蝉翼,却是水火不浸之好料。扇上更是藏了无数道他师傅洞幽仙翁汇的真意在上面,对战时可弹出无数火爆子,御敌之效威力无比。 但是这柄令夜炎引以为傲的神兵,今日却忽地失了效力。火爆子打出后,也仅只是烧了几根头前的枝蔓,后头依旧有无数带着荆棘的灰绿枝条邪乎的凭空游来。 枝蔓数量巨大速度迅捷,夜炎都来不及反应,身体就被击鼓粗枝搀着腿脚,举向高处。 切,忽地一声嗤笑低低响在殿中。 接着,一道金光闪过,不偏不倚,正打在绕住了夜炎左臂的枝条上。就见那枝条如同触电,霎时夺命回缩。 突突,又两道金光。 缠在夜炎双腿上的纸条也纷纷避退。 哐当,失去倚重的夜炎身体跌落地上。 黑岩目光恶狠狠的盯在地上,瞅见那三粒打退自己萝杖枝蔓的原来是小巧金锭。可这金锭在旁人眼中无甚区别,黑岩却是清楚的。这些都是善财童子的九阳金子锻造,正克制自己萝杖。 见此法宝出现,他忙寻着金光出处看去,鸣鸾施施然的站在距离自己不足七步之处,而她旁边的十一,也正缓缓的在去掉琴罩。 鸣鸾身子抵了身旁一个金柱,眉眼似笑非笑,神态轻松的把玩着手里的金串。 她身边的十一落落盘膝,任由僧袍铺在地上。将黝黑长琴搁置腿间,面色平和的勾动手指,竟素手调音起来。 见此二人状态,一个娇丽娘子掌中却拿着善财童子的手串,另一个玉面僧人信手弄琴全无视殿中紧张战局。 心知此二人来者不善,黑岩吼道: 你两个是谁? 一如既往用阿弥陀佛开口,十一淡淡地道: 贫僧为极乐天佛祖令使,领下佛令带黑岩蝎精回极乐天受罚,黑岩,你若肯乖乖受降,本使尚可让你少受些罪过,若不听劝,就莫怪苦海无涯。 原来是佛祖派来抓我的,嘿嘿,就凭你这小和尚跟那个小丫头! 黑岩一副根本不将二人放在眼中的倨傲模样。 他将手掌萝杖高举,作势便要挥动。 可那萝杖一个圈还没转完,十一的琴弦就先动了。 长别的这把人筋哑琴,只有在十一指间才能奏出,云屯雨集中夹着盛德巍巍之势的浩瀚佛音。 当年龙女悄无声息在琴音中七窍流血而亡,今日的黑岩虽未至七窍流血,可也被佛音扰的,如芒刺穿头,痛不可支。 哐当,萝杖自己空落地上。 黑岩捂着吃痛的头子,跪伏地上,大喊着不要再弹了。 十一并没因为他吼叫而停止,琴声依旧,忽而高亢若山瀑倾泻,转而又变得婉转幽咽,如夜鸟啼血。直到看着黑岩吼声越来越弱,渐至低吟了,琴音才稍住。 他垂了眸子问地上跪伏着的黑岩,可愿同本使归去领罚。 黑岩在地上声音有气无力的说了句愿意。 十一闻言,这才缓缓将手从琴上移开。就在他幽幽起身,将长琴竖起时,伏在地上的黑岩,头子也正软软无力的满满抬起。 鸣鸾忽地发现,黑岩喉间隐隐腾起红色。 这是他要放毒的信号! 心道不妙,鸣鸾扯住十一手臂,倒着向后跨越,同时口中大叫: 小心,他要放毒! 应着这声音,黑岩吼底的红色突然放光,口中红雾喷涌而出。 鸣鸾一手捂住十一口鼻,一手罩住自己的。在她给自己闭息之前,还不忘向着大门方向,吹了个又脆又响的口哨。 听到有毒,殿上本散在四角看热闹的宾客慌忙从各个门户往外奔涌。玉藻和杜若也在人群中。 听得有毒,玉藻第一个想到就是自己小妹还在那黑岩近处,抬腿就和人群逆向往里面冲撞。杜若急急从后面拉着她,他知道她为何如此,就边向外拉扯,便对她说: 二娘子放心,有我兄弟在,女君不会有事。 哪知玉藻猛烈甩开他的手,狠声说: 你哪来的心眼敢说这话,没见着刚才都是我妹子在护住你兄弟么。 杜若听了脑子飞转,话回的又快又机灵: 那就更没问题了,你妹子厉害,有她在,我兄弟和她都更会没事!二娘子还是快随我去殿外躲躲吧。 玉藻烦躁的跺着脚说: 哼,八郎君要躲自己去躲,我可不会放着亲妹子置落险地而不顾。就是拼了性命,我也得将小妹救出来。 哪知听得此言,杜若也跟着跺了脚,他一贯优雅闲在的面上第一次带着张皇,说: 娘子万不可如此,你若有事,我便也活不成了。杜若我好容易动了娶妻念头,你若有个好歹,我哪里再找媳妇去。 脚下一个定住,玉藻回头不置可否的看着杜若,问他: 你,你说什么? 杜若见她终于不再拧劲儿往里冲,忙拦住她肩膀,小心翼翼用力生怕她再冲动,柔声道: 我说我要娶你,你不能死。 此刻殿中人都散的差不多,他俩这番言辞,是清清楚楚让鸣鸾几个听到。 翻个白眼,鸣鸾心想这杜若人品真不怎样,有异性没人性,见色忘义,为了女人连兄弟都不顾了。 尽管,那女人是自家二姐…… 此刻那俩慌乱中真情表白的人正站在大门边,在他俩眼光漏电,于漫漫毒雾近侧彼此对望时,竟没发觉,一只卷毛麒麟兽晃悠悠跨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