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夜凉如水,十月的千秋寒深露重。
九点一过,一盏盏灯火次第熄灭。夜空阴沉沉的,星月无光。簌簌的风声,夹杂着咕咕的鸟叫声,格外寂寥。
“扑棱扑棱,哗——”!
夜鸟惊飞!一个苗条的身影在山野间仓惶而行。她绕过倒塌的牌楼,毫不犹豫直往后山。
她步履踉跄,最后在一处凄凉破旧的建筑前停下脚步。在门口徘徊良久,待如鼓擂般的心跳缓缓平静,身上落满霜花,她才凑近“簌啰啰”作响的木棱窗,极轻微的敲了起来。
“咚咚咚”。
“大小姐。求求你,救救我吧!”
裴淑芬压低声音,苦苦哀求。
“那些混账事,都是乔文.革干的,我完全不知情啊。大小姐,你知道的,乔文.革那就是个犟驴,谁的话都不管用,我一个弱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窗户里边没有一丝声音,回应她的只有风掠过旧报纸,“簌啰啰”作响。
“我知道您醒着,出了这么大的事,您怎么可能睡的着!大小姐,乔文.革已经受到报应了。您可怜可怜我吧,给我一条生路。”
就像二十五年前一样。
二十五年前,十六岁的裴淑芬,噢不,那时候她叫裴招娣。也是这样一个深秋,她被爹娘以五个大洋的价钱卖到窑子,她拼死挣扎,绝望之际是大小姐出手,救她出了火坑。
想到这,裴淑芬眼中信心大炽,大小姐最是心善,自己多求几次,哪怕磕头下跪,总会打动大小姐的。
“大小姐,我知道您恨乔文.革,也恨我,可当时他用崽崽威胁我,我也没有办法啊。大小姐,崽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啊。他那么一点点大,就会看着我笑,我舍不得啊。”
屋子里依旧没有一丝动静,只有树梢哗啦啦作响,好似在嘲笑她的天真。
裴淑芬失去希望,摊坐在地上,“呜呜呜”痛哭起来。
今天白天的一幕幕浮现在她的眼前,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太可怕了!愤怒之极的乡亲们,差点把她生撕活剥。她隐约体会到了大小姐被批.斗时的恐惧绝望。
不,她现在已经无路可退,她必须得到大小姐的庇佑。
娘家,她只是他们的摇钱树,出了事,那些个所谓的亲人,跑的比兔子还快。她哪里指望得上?
婆家,她生了美兰坏了身子,没有给乔文.革生下儿子,婆媳之间积怨已深。若不是乔文.革护着,她不知道要受多少折磨。他们当她是狐狸精,勾的乔□□干了坏事。她比窦娥还冤!
工作?马书记当场就辞退了她。天大地大,居然找不到她裴淑芬的容身之所!
不!她不能屈服。
“砰砰砰”!
裴淑芬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眼泪要掉不掉,开始用力拍门。
“大小姐,有本事你就开门!你开门,放我进去,等把崽崽找回来,我们娘俩一起好好孝敬你,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门纹丝不动,“扑棱扑棱”,又惊起一群飞鸟。
裴淑芬双手拍的通红,她多少年没有这样狼狈过了?
当年她刚到丁家,就凭着秀丽的相貌,柔顺的脾气,俘获了少爷丁玉棠的心。说是佣人,堪比小姐。
跟了乔文.革,噢,乔铁柱后,他更是言听计从,对她呵护备至,没有受过一分委屈。
怒火“噌”的上头,谁又比谁更高贵?
“砰砰砰”!
“丁大小姐!大小姐,看在我为玉棠少爷留了种的份上,您再帮我一把。为了崽崽,你也不能把我拒之门外!崽崽可是我们丁家最后的根!大小姐,开门,开门!救救我吧!”
裴淑芬不肯死心,不停的拍打的旧门板,声嘶力竭的呼救。
玉棠?崽崽?她还有脸提!丁筠平躺在床上翻了身,不喜不悲。
这个女人,比表子更无情,比戏子更无义。说的话,一个字都信不得。
苍天饶过谁。
现在轮到她裴淑芬哭了。呵,真好!丁筠满意的闭上眼睛,不枉她等到半夜。
清早,栗山村腰披薄雾,飘渺似仙境。
陆珍双手插兜,四处闲逛。
昨天交粮队回到栗山村,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没有电话,没有微信,没有网络,消息居然传的这么快,真是神奇。
陆珍做为护粮英雄里的头一份,得到了村支书热情洋溢的口头表扬,以及三天假期。
表扬不表扬无所谓,三天假期却是难得。更难得的,这是史无前例的带新休假!全体送粮队的成员都是羡慕嫉妒恨啊。
张抗美酸话在嘴里滚了几圈,还是憋回了肚子。陆珍风头正胜,硬杠不是上策。呵,反正,好戏还在后头。
陆珍看似闲庭信步,却是在心里一遍遍盘算,自己今后该走的路。下地挣公分?不不不,没日没夜繁重的体力劳动,挣得微薄的口粮养活自己,想想都阔怕。
陆珍又有作弊神器在手,动动嘴,抬抬杠,就能够衣食无忧。劳动,太难了!
咸鱼,陆珍也要做一条优雅的咸鱼。
原文里,千秋公社为了解决梯田的灌溉难题,冬日农闲,就会组织全体社员开挖千秋水库。
原身就是累死在这个轰轰烈烈的挖水库运动中。原文中乔站长肆意妄为,栗山村无力反抗,分下来的口粮只有往年的一半。陆珍新来乍到,口粮更少,真的是勒紧裤腰带干活,最后把自己活活累死。
陆珍打了个寒战,怎么样才能完美的避开挖水库呢?
“娃娃,这个糍粑给你吃。”
路边蹿出一个老人家,伸出粗砾的双手,抓住陆珍,硬塞了她一个糯米糍粑。
“不是,大娘,我不能收!”
陆珍连忙推辞。
大娘掰着她的手腕,硬生生把糍粑塞进衣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