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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裴淑芬从早晨上班开始,右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她坐在办公桌前,双手拿着文件,半个小时过去,楞没看进去一个字。

她心烦意乱把文件摊在桌上,捏了捏眉心,今天怎么回事?

能有什么事!

裴淑芬随即失笑,这是自己吓自己。她端起桌角的搪瓷杯,打开盖子,里面却是空空如也。今天真是昏了头了,她沉下脸,“啪”的一声,把杯子摔到办公桌。

搪瓷杯是去年她评上县劳动模范的奖品,平日里爱惜异常。杯子上印着鲜红的五个大字:“为人民服务”,今天却明晃晃的刺痛了她的眼睛。

“裴姐,你脸色不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喝杯热水暖暖吧。”

干事钱梅见裴淑芬脸色惨白,她放下手中的钢笔,细心的询问。

“矫情!”

陈洁翻了个白眼,小声的嘟囔。“嘁”,这裴淑芬十天有七天不舒服,能当上妇联主任,无非是靠着男人有本事。一大把年纪,打扮的狐狸精似的,骚给谁看呢?

今天裴淑芬打扮的确实精神,齐耳的短发梳的一丝不苟,藏蓝色的呢料套装,黑色的低帮皮鞋。这一身,放在沪市都是拿的出手的。

不招人妒是庸才。

裴淑芬对这种程度的酸话,就当耳旁风。刚才马书记匆匆离开,听说是去粮站指导秋粮入库工作。收粮工作是重中之重,她家乔站长从来没有出过纰漏。

这马书记赶的这么急,是粮站出了什么意外吗?她眉头越锁越紧。

“嗞啦”,裴淑芬腾的站起身来,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身体不舒服,先回家一趟。”撂下这么一句,她步履匆匆,往门口而去。

裴淑芬步子越迈越大,一出公社大门,就变成小跑。太阳当头高悬,阳光温暖明媚,她却只觉得彻骨的寒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已无暇顾及,这辈子从来没有的慌乱,爬上她的心头。

裴淑芬越跑越快,当她气喘吁吁赶到家里时,看到的,就是洞开的大门,仿佛长大嘴巴的怪兽,要无情的吞噬一切。

“快来人啊!抢劫啦!”

裴淑芬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双手呈喇叭状,用尽全身力气惊呼。

裴淑芬这一嗓子,惊动了粮站里对峙的众人。

“淑芬?”

“娘?”

乔站长心倏的一紧,再也不愿意继续周旋,他强硬的打断了马书记的质问:“马书记,粮站的问题是我的失职,我愿意当着全体社员的面检讨。刚刚是我婆娘在叫嚷,她一个妇道人家,身体弱,又不经事。马书记,我必须赶过去,立刻!”

千秋公社的人都知道,乔站长宠妻如命,看来传言不虚啊。

马书记闭着眼沉吟片刻,看来今天扳倒乔站长是不可能了,可惜。

他大手一挥,“这大白天的,居然有人抢劫?还有没有王法?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当大家风风火火赶到乔家时,看到的就是大门口僵持的两个人。

裴淑芬已经全然不顾形象,她崭新的呢料西装上,沾满了尘土。她怒张着双臂,死死地守着大门。

被她拦在大门里边的,是扛着大樟木箱的乔二憨!他笑的张狂,眼泪却一滴一滴掉落,“二婶!你松手吧。这事,你捂不住的。”

他用衣袖猛擦眼睛,眼泪像是自来水似的,连绵不断。

他这是摊上事了,他摊上天大的事了!

“二憨。你把箱子放下,好不好?当二婶求你了。这些年,二婶对你,对你娘怎么样,你心里明白。这次你放过我们,以后不论工作,房子,还是婆娘,都包在二婶身上。”

裴淑芬苦苦哀求,今天她就是死,也不能让乔二憨出这个门!

“娘,你疯了吧。求这个憨憨做什么?”

乔美兰凭着体重的优势,挤出人群。她狐疑的看着自己娘,撒泼打滚般哀求一个傻子,她无法接受。

裴淑芬双眼瞬间失去焦距,眼泪夺眶而出。

她慢慢回转头去,整个千秋公社的人几乎全部到场。她再也坚持不住,木然的沿着门框,一厘米一厘米滑下去。

预感成真,果然出大事了。

乔站长痛不可遏,他不假思索推开众人,一把接住面无人色的裴淑芬,放软声音。

“淑芬,淑芬。不怕,有我在。”

两个人就这样相拥着坐在门槛上。是生是死,只要爱的人还在身边,就好。

“马书记,我要举报!”乔二憨涕泪四流,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扯开嗓子大吼,“我要举报!乔文、革他贪污社员的粮食,他贪污我们社员的血汗钱!”

“啪”。

樟木箱打开。乔二憨又哭又笑,像疯子一样,把箱子举过头顶,往下倾倒。数不清的纸币争先恐后,从箱子里飘洒而出,盘旋着,飞舞着。

轻飘飘的一张纸纸币,像一把把利刃,刺的大家鲜血淋漓。

现在工人的月工资不过三十,一个馒头不过三分钱的年代,这一大箱钱,是多少个家庭几辈子都攒不齐的。

“难怪他们家天天吃肉。”

“难怪裴淑芬天天穿新衣服。”

“看看,他们一家三口都吃国家粮!”

“原来乔美兰说的是真的,她家真的有花不完的钱。”

“作孽哦,这都是我们社员的血汗啊。”

“我们社员吃糠咽菜,你乔站长吃香喝辣!你个人渣!”

“乔文、革去死!”

”乔文、革该千刀万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