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渐远。
贺元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转过身,三个瓷娃娃静静地立在檀木案上,一家三口都是笑着的。
好似瞧见不该见的东西一眼,贺元只扫了一眼,便倏地移开视线。
又过了几日,玉翠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这日,暮色四合,营地忽然列队点兵。
玉翠一听这声响,心里就咯噔一下慌了。她嘱咐女儿乖乖待在帐篷里,自己则疾步出了门。
外头火光通明,士兵们神色严肃,乌压压一大片。
玉翠一眼就看见站在最前面的贺元。
要剿匪了?
她心里不安起来,抓住过路的一个小兵就套话:“将军他们这是要是去哪儿?”
小兵认得这位常去将军帐中的姑娘,大伙儿都传,这位怕是将军私纳的外室。因而也并不防着,便如实说了。
“姑娘别怕,将军只是去剿匪。嗐,说白了其实就是一伙儿逃窜的流匪。”
小兵说:“上次将军率人端了他们老巢,剩些个侥幸逃出去的,没头苍蝇似的到处蹿,祸害了不少人。今儿刚得了消息,说摸到他们藏身的……”
没等小兵话说完,玉翠就匆匆道了声“多谢”,随即拎裙跑了过去。
“阿元,阿元!你先别去好不好?”她气喘吁吁地仰头看向他。
贺元骑在马上,见她突然出现先是微愕,旋即就低头斥了她声:“胡闹!”
玉翠脑海中不停闪现当初他重伤昏迷的场景,那可不是小伤,万一……要真有个万一,那可怎么办?
她眼睛红了,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阿元,我求你了。暂时别去好不好?我不是想拦着你剿匪,我只是……只是觉得还得从长商议,准备稳妥些再去。”
临阵变卦,乃为将者大忌。
贺元自是不可能因这三言两语更改计划,只是见她几度不安的模样,到底没忍心说重话,只沉声道:“回去,此事不该你插手。”
她头摇得像拨浪鼓:“阿元,我不回去。你别去,这次真的不能去,太危险了。”她仰头眼里泛着水光,双手紧紧攥着他袖角。
那两条细弱的手臂不顾一切地扯住他袖角,明显可以感觉到那人的颤抖与不安。
贺元抿了抿唇,心软了些。
剿匪厮杀这等血腥的事,确实不适合女人知道。
他只当她是胆小,安抚了句:“无妨,只剩些不成气候的流匪罢了。”随后又吩咐侍从,“送姑娘回营帐。”
玉翠被人一左一右架开,贺元驾马率众人朝营地大门而去。
“阿元!”她哑着嗓子大声喊。
马上的背影僵了下,随后夹紧马腹,疾驰远去。
帐中,玉翠神色呆呆的,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小声劝了句:“玉翠姑娘,咱们将军剿匪杀敌是家常便饭,不会有事的。况且这次还只是些流匪,不成气候的。”
玉翠摇摇头,捂着脸几乎要哭了。她崩溃地蹲下,低声喃喃:“还是这样,为什么还是这样……”
两个侍从对视了一眼,摸不着头脑。
玉翠抹了把泪,忽地抬头:“你们将军这次真的危险,你们不需要留下来看着我,多找些人去帮帮他好不好?”
“这……”侍卫挠挠后脑勺,犹豫了。将军给他们下的命令就是看牢人,这会儿将军虽然不在,可他们也不好违背将军的指令啊。
“玉翠姑娘,你就别为难我们哥俩了。将军的命令,咱们不能不听。”
“是你们将军的指令重要,还是他的命更重要?”玉翠急道,“你们要是拿不下主意,去找周小侯爷,就说我有重要的事跟他说,这样总行了吧?”
她急得冒出一头汗,身子更是颤得厉害。
两个侍卫交流了一下眼神,到底还是出了一人去请周小侯爷。
周翎很快就来了,还没掀帘子,笑呵呵的声音就从外头传来:“姑娘找我有何事?”
见着周翎,玉翠心安了不少。
她语速极快:“周小侯爷,贺将军这次剿匪有危险,请您务必多派些士兵增援。”
“原来是为了这事。”周翎笑,“我知道姑娘担心阿元,但是剿匪一事,我同阿元少说也处理了十来回,倒没姑娘想的那么危险,姑娘安心便是。”
见周翎不慌不忙,甚至还有打趣的心思,玉翠急得要上火。
她火急火燎道:“不是这样的,他这次是真的有危险。我发誓,如果我说了谎话,就叫我不得好死。”
此番毒誓一出,周翎收起了笑,肃目问:“姑娘细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玉翠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只知道结果,后来隐隐猜到这起事件中恐怕有不怀好意的人暗中作祟,可具体涉及到哪些人,又起了怎样的波澜,她却并不清楚。
可如果如实说,八成是取信不了周翎的,于是玉翠心一横,便道:“不瞒小侯爷,我此前曾是三皇子手下的人……”不管怎么说,先把锅甩在一个可能会出手的人身上再说。
“三皇子一直想要对付贺将军和小侯爷您,我曾侥幸听到他和人密谈,说是要使手段,让你们丧生流匪之手。”
玉翠深吸一口气:“小侯爷,我真的不想贺将军出事。这里头一旦有诈,贺将军恐怕就有生命危险。”她声音哽咽了,“求求你,一定要拦住他。日后从长计议,再剿匪也不迟。”
周翎闻言神色凝重,思忖了会儿后道:“姑娘暂且在帐中歇息,我带人去追阿元回来。”
等人走了,玉翠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心里暗自祈祷,但愿这次能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