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梦沧澜(完)(2 / 2)无意相欢首页

“你知道吗?闻人瑶常年患病,并不适合孕育子嗣。我替你寻的安胎方子虽好,药力却很强,最初,是前朝宫廷亏损母体以补益胎儿的秘方。”

有羁绊之人,总比无牵无挂者好掌控得多。谢家曾权势滔天,纵然一夕倾颓,留下的暗桩却不少,身为谢氏遗孤的谢承必是他计划中的拦路虎,绊脚石。

可这个傻子,爱上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商贾之女,为了保全闻人瑶,沈镜与谢承立下誓约:沈镜撤离谢承的通缉令,保他在江南无忧无虑非有征召,谢承永不得言政,永不能入京。

而吊了这么多年的命,闻人瑶的身子终于还是渐渐地拖垮了。旧日谢承因她自堕凡俗,退去身上的清高不凡做一介商贾那么今日谢承也能因她之死,重新变回那个高高在上的谢七公子。

沈镜左思右想,寻不出一个替代之人,可就是这时候,闻人瑶有孕。

这个孩子,是比闻人瑶更大的弱点。

所以闻人瑶本不必嘱托他,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会保下这个孩子。

沈镜绝不会放出这被笼子磨短了爪子的凶兽,毕竟谁也不知道,这许多年过去,谢承积攒了多少人脉,又是否磨尖了利爪。

“此事谢夫人也定是知晓的。大夫开的药一味重过一味,最后的三个月里,她应当吃了不少苦,却始终没有将这件事说与你听,也是执意下留下这个孩子。

此爱之切,焉能不成全?”

他将孩子一点点举高。谢承的目光随着他一同紧张地上移,眼中缀满了失望。

“是吗?”

谢承喃喃道:

“可你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我的家族为你所屠,我的母亲和姐姐因你而死,我曾拥有财富、人脉、名声、地位、可贵的亲情与友情,如今也都化为乌有。就连青春,也随着这十多年退避一方烟消云散。”

他颤抖的双手按住自己的膝盖骨,尾音带上一丝丝呜咽,又被恨意掩盖得很好。

“沈镜,我已经被你逼得一无所有了。”

“你到底,到底还想从我身上拿走什么呢?”

沈镜默立在原地,忍不住去抚摸随身佩戴的禁步上凸起的纹路,一下又一下,很是用力,像是要把上面的图案印在手心一样。

“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一件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等此间事了,你便带着你的女儿去往南方,世世代代,不得回京。”

“是吗?”谢承看着他,惨然一笑。

“我以为,只要你开口,我都会答应。”

“我不能赌。”

宦海深深,孤只怕谢七这小子一头热血扑进去,被那些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心肠骗取谢家基业。

不过,镜之聪慧,长他许多,有你们一路扶持,孤也不必太过忧心。

沈镜将孩子移交给专门照看的侍女。月上柳梢,一片清辉中,一个影子渐渐拉长、变淡,化为青石地砖幻影的孤寂的梦,一个影子停留在原地,乌黑一片。

殿下。

当日戏言,终究成不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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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八,望后两日,忌嫁娶,宜丧葬。

谢承带了两捧菊花来,靠在石碑上,浓烈的金色向着阳光,在一片枯黄的野草中似乎闪闪发亮。他拧着眉,扛起边上的锄头,将更远处的杂树乱枝一一伐去,再以野麻搓成的手指粗细的绳索捆起,摞在一边。

他忙了大半日,汗流成滴,渗入脚下的土地,转眼间又被蒸发得干干净净。

正午时候,谢承便撑起油纸伞,盖在那石碑上,自己也靠过去,依偎在伞投下的阴影中。那油纸伞是京中最有名的王二铺子里买的,风吹不破,雨淋不坏,能用上整整三年。伞骨是雷观寺求来的菩提树芯,糊上纯白的素纸,上面落有他亲手点缀的两丛野竹。

漆上的桐油也是极好的,这几日来未曾见过一丝裂纹。

阿瑶想必喜欢极了。

谢承摸过这石碑的每一寸,抚过上面一笔一划异常凌厉的凹槽,痴笑一声,低着头介绍这片山上周边的景致。清风徐徐,漫步过无人的山冈。

等到黄昏,他才恍惚着站起来,背起一旁的枯枝野草,将它们丢到山涧的溪谷处去。

下山时,谢承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也是匆匆从山上下来,青衣蓝带,面有微笑,不带悲戚。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直到将至山脚,分别在即,谢承才轻轻问一句:

“此来何为?”

“悼亡弟。”

“念亡妻。”

最后遇见的那个人是谁应该一目了然了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