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医叹息一声,放开他的手,先一步给谢承行了半礼。
谢承立时心凉了大半。
“夫人身患重病,本就被各种沉疴痼疾拖垮了身子,生产时使不上力气。而腹中胎儿宫位不正,无法顺利产出,现在这般僵持……也只是加剧夫人的痛苦。”
谢承听了这话,眼泪瞬间淌出,他别过脸,按下胸膛涌上的一声抽噎,急急地问:
“那如果……如果不要这个孩子了呢?阿瑶活着就好,阿瑶活着就好啊!”
“王老先生,请您不管用什么方法,救救这个孩子,救救阿瑶吧!”
王太医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可看他这副央求的姿态,也是不忍,摇了摇头道:
“胎儿太大,无法自行产出,夫人又失了力气,这”
“再这么拖下去,恐怕不是夫人无法忍耐,硬生生痛死过去,便是胎儿在羊水中闷死。老夫技艺不精,实在是无力回天”
他隐晦地看了眼沈镜,低声道:
“老夫看孩子气息尚存,如果剖宫,还能尽快救他出来,只是这样的话,夫人就……”
“剖宫……?”
“开膛破肚。”
“万万不能!”谢承顾不得太多,直接按住王太医的手,“如此凶险,阿瑶岂不是、岂不是”
王太医也仅仅在古书中看过这种办法,知晓大人在之后不仅活不下来,并且死相及其凄惨,但凡爱护妻子的都不会选用这个法子。可闻人瑶已经到了临门一脚,却被疼痛折磨得半昏过去,再没有力气,胎儿也缩了回去。
这两个时辰里来来回回反复几次,闻人瑶的声音一回轻过一回,上一次昏迷了近一刻钟,清了两个血盆。
再这么拖下去,就是她能忍住疼痛,也会先因血流尽而死。
“尊夫人失血太多,两刻钟前已隐隐有血崩之兆,不管怎么样,都是活不下来的。”王太医从下午起忙到现在,此刻也是声音嘶哑,“如果剖宫,孩子还能有一线希望,否则就是一尸两命。”
“怎么会……怎么会……”
“当真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我们不要孩子了!只要阿瑶陪着我,她不能”
王太医想了想,还是劝道:
“等孩子转为死胎,夫人也撑不了多久,还要反复被剧痛折磨,不得合眼。剖宫一刀下去,夫人可能会比孩子先走,只是身体就不能保住了。
哎,谢公子,还望你早做抉择。”
谢承跪倒在地上,根本说不出话来。再等待下去,阿瑶和孩子都是十死无生,还要在不断加剧的痛苦中了解一生。阿瑶哪里没有吃过这样的苦,肯定连泪也流干了。
可他又怎么忍心看着阿瑶被开膛破肚,只为了搏那小小的、孩子可能活着的可能?
无论怎么选,他都会失去阿瑶。
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当初知晓这个孩子存在的时候,他们俩都很开心,想着有个小家伙要延续他们共同的血缘,连睡觉都不曾放下嘴角。阿瑶身子弱,为了保住这个孩子,他抓过很多副药,又带着她寻访各地名医,才勉强等到孩子出世。
甚至前几天,他们还在为这个孩子的名字翻书争辩,谁也说不过谁,他抱着书左思右想,好不容易得了一个两人都欢喜的小名,美滋滋的。
可现在,这孩子便成了阿瑶的催命符。
早知今日……
早知今日!
又何必要小心翼翼地保住这个孩子!
他想和阿瑶一起看这个孩子长大。阿瑶给他做衣裳,而他和京城里的奶娘学了几手,照顾这孩子的衣食起居绝不在话下。等大一些,阿瑶会和他一起教孩子识字,最好再找些别的兴趣,吃食也好游玩也罢,他都会试一试。
等孩子再大一些,若是他喜欢读书最好,阿瑶诗文有灵气,教他念诗读诗,他写策论很有一手,教人也不会差若是他不爱读书,乐意行商也无事,他就把这些年的经验一一道出,放孩子出门游历,他与阿瑶就回江南,等着孩子每月的书信……
可若是阿瑶不在了。
那就。
什么都没有了。
谢承抬起头来,木着脸听院子里闻人瑶的抽搭一声低过一声,冲王太医摇了摇头。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只想冲进去,握住阿瑶的手,和她一起离开。
后边的人却按住他的肩膀,道:
“那就听王太医,起码,保住孩子吧。”
月光如水。
映在深深的潭中。
戏文出自明汤显祖牡丹亭
出自增广贤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谢承是很自我的人,他绝对做得出和闻人瑶一起赴死之事,这点闻人瑶和沈镜都了解。
下一章这个大章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