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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宫,项灵夕走在前头,身后跟着成群的宫侍,她这番前来,是为了见王后的,她因为养身体而在郑伯府呆了足足一个多月,又为了安稳住驸马,陪了郑璜许久,她向来知晓,若是后宅不稳,那么她在前朝所能做的事情便会受到局限,所以,她耗费了许多时间来处理郑伯家中事情。  项灵夕向来喜欢从楚宫里头的花园绕到王后的殿里,她才走到花园里头,远远便见到一个女子正在低头嗅花,那女子穿了一身嫩绿,若晴天里一抹清风,带着凉意,看得人安宁,项灵夕原以为是个得势的女官,没怎么在意,可走了几步,才恍然想起那女子身侧的侍从。  宫中何时有这样的女人存在了?  “那人是谁?”她问身边宫人,这宫人是她留在宫中的眼线,宫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会了解一些。  “是王上新纳的美人。”宫人看了一眼,低头回答。  项灵夕停下了脚步,她转身看着那个女子,犹豫片刻,转身离开。  这种时候,还是先见见王后。  “母后,你在做什么?”项灵夕看着蹲在花丛边的王后,目光诧异极了。  “花枯了。”王后轻声说,语气里有几分不舍的。  项灵夕看了一眼,平日枝繁叶茂的花,此刻叶落枯黄,只剩下干枯的枝丫在迎风瑟瑟发抖,这株花是她们母女从前一起养着长大的,已经有了十几年的花龄,好好的长着,不可能说没了就没了。  “不过一束花,改日再种就是了,母后别蹲着了。”她咬着牙,蹲下身,扶起了王后。  “查出来是谁做的吗?”她看向王后身边的女官,那人摇了摇头,宫中谁不知道这花是项灵夕养的,哪有胆子来触碰一二,况且这地方临近项灵夕的宫殿,鲜少有人敢来。  王后身边带着虞小云入宫的女官今日正好轮休。  “夕儿,你好好待在郑璜身边吧。”王后看着心高气傲又要开始责罚宫人的女儿,劝说道。  “母后?”项灵夕面色不虞,王后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不想让她再参与朝堂之事。  “郑璜是个好孩子,你一味的享受着他的付出,何时才能想着回报一二?”王后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官,伺候着的人立刻往后退,留给母女两一片空闲。  “我怎么没想着回报他了,他的吃穿用度,他郑家如今的荣华富贵,哪一样不是我带给他的。”项灵夕反驳道。  王后看着她,目光悲哀。  “你想要什么?权势滔天,楚国国泰民安,甚至是他郑家无条件的支持你,他都毫无保留的帮你,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了,他想要什么?你知道吗?”王后明白幼年天真活泼的女儿为何会变成如今的模样,她很自责,却已无计可施。  她错误的将上一代的恩怨灌输给了年幼的她,让她为了报复而担上了储君的责任,却没有给她相应的教育,她和楚王每见一次面,楚王都在隐晦的提醒她,她的女儿,适为权臣,却不能当王者。  心不慈,无以安民,威信不足,无以震名将,楚国,需要一个能够领兵打仗的王者,而非一个精于算计的当朝之人。  “女子,并非生来就只能相夫教子的。”项灵夕掩饰住心中的愧疚,声音里添了倔强。她还想提一提项凌云,可是想到那是自己母后心中的痛处,她安静了。  王后无意与她继续讨论这个,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也舍不得多责怪,话题一转,便问起了她的身体状况。  “府医换了郑伯重金请来的,调养了这么多日子,已经好了许多了。”项灵夕回答。  “母后,今日我在御花园遇到了一个美人,父王不是不纳美人吗”项灵夕询问道,在她的记忆里,除了韩夫人是王后做主纳的,楚宫上下,并没有任何人能够称为楚王的女人。  王后沉默了,她从来没有在这方面去关注楚王,在她眼中,楚王或许不是个好父亲,却是个好丈夫,这方面从未叫她为难,除了她自己从前的自作主张。  “公主,那是入楚的商人送来舞女,前几月王上无聊解闷便封了个美人。”楚国不重商,但是商人初来某地,确实是会送上一些礼品的,本着友好之交,作为东道主,楚王接受了并不奇怪。王后虽然不关注这一点,但是她身边负责宫人调动的女官是知道这件事情的,立刻便为其解惑。  “她是何时入宫的?”项灵夕询问。  “不久,两月前,正好是宫中失窃了些东西的时候。”女官思索了片刻,她每日处理的事情有许多,对于大概的时间还是知道的。  但她不知道失窃的是什么,项灵夕和王后却是知晓的,事关重大,任何一个巧合都有可能不是巧合。  “带我去看看那位美人。”项灵夕开口。  美人叫旧思,是个气质清雅的女人,她还是穿着一身的嫩绿色的衣裙,坐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绣衣裳,她只是个美人,所以女官安排的地方,也只是一个院子。  远远看上去,温润柔顺,是楚王喜欢的样子,王后眯了眯眼,心想。  “美人,王后和嫡公主过来了。”照顾她的宫婢开口提醒。  旧思站起身,面上堆笑,走上前来行礼。  “你来楚宫也有段时日了,怎么没来我殿里坐坐。”王后话语轻柔,看不出丝毫对她的不满,像个大姐姐一般。  “婢初来乍到,唯恐礼仪怎么不周,惊扰了王后。”旧思低下头,面上浮现羞涩之意。  初来人生地不熟之地,唯恐行为有所差池,是很容易引起王后共鸣的,项灵夕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王后身上,果不其然,王后眼中有善意浮现。  “你不必惶恐,既是照顾王上之人,那么我自然是会好好待你的,若是有短缺的,只管告诉宫人们,他们伺候不周,也可来告诉我一声。”王后说。  “你是商人在何处买来的舞女?”项灵夕问。  “卫国濮阳,父亲从商,因为一次天灾货物被大雨淹了,家中没有那么多银两还债,无奈之下,只有把我卖了。”提及往事,旧思面色饱含思念,声音也低落了几分。  “濮阳的啊。”王后声音带了几分思念,只是在抬头的那一刹那,面色变得苍白了起来,想来是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王后也知道濮阳?”旧思捏紧手绢,面色带了几分激动,乍一看像个他乡遇故知的感慨。  “知道。”王后面色冷了下来。  旧思低下头,沉默了下来。  “我忽然记起殿内的花还未照料,母后,我们先回去吧。”项灵夕说。  “走吧。”王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旧思目送着他们离开,原本柔和无害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她低着头仿佛看着地上的落叶,实则遮掩住自己眼中汹涌出来的惧怕。  明明这么多日子过去,都没有引起丝毫的波澜,为何在这个时候,会引起王后的注意。  她很是慌张,但是却无计可施。  在楚宫能供她使用的力量太过薄弱,那些人都随着那个人的离开而走了,如今的她,毫无退路。  “去查一查,送她入宫的那支商队。”走出院子,项灵夕侧头吩咐下去。  “是。”宫婢点头,转身离开。  王后看了一眼,动了动唇,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她不能阻止她干涉楚宫,这是正事,最好还是快些完成。  项凌云并不愿意干涉后宫,也没有那个权利,楚王的宫廷,向来是极干净的,所以他也没有在上面放过心思。  要查询一支商队是个麻烦的事情,但是要查询那支商队是否还在郢都以及来郢都的时间却是极容易的事情。  次日清晨,项灵夕便收到了宫女的汇报。  “也就是说,那支商队来郢都,总共呆了不足一月。”项灵夕皱了皱眉。  “是的,他们收购了许多妇人织的布料,整装上车便走了。”宫女说。  这并不是什么奇怪事,楚国的织造技艺高超,深受各国喜爱,若是能够收购卖到其他地方,确实可以大赚一笔。  “婢查了他们入宫的次数,一共两次,一次是上大夫引荐面见了王上,然后那位舞女献了舞,再一次便是离开他们即将离开郢都之际,舞女将楚王赏赐给她的一匹锦缎送给了那名商人,宫中的人查过了,除了一封家书,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宫女有条不紊的说。  “可曾探明他们出郢都往哪儿去了?”项灵夕抬手按上额头,这事有些麻烦,既然是楚王下令封的美人,那边是有份位的,她不能明目张胆的拷问,那是不给楚王面子。  “已经遣了人去各郡查询了,至少需要半月。”这事先前没有被发现如今就很难查出来。  “不用那么麻烦。”项灵夕接过手绢,擦了擦手。  “去问清楚各处的人,凡是见过那位舞女的人,都问一遍,我要知道她入宫做了些什么事。”再擅长伪装的人,终究会留下破绽,而楚宫婢女那么多,她也不可能全都收买了,在闲的无聊的楚宫里头,总会有人愿意告诉她这个舞女到底是个什么人。  这件事查起来很容易,楚王宫中清静,大部分的宫女侍从都是有闲心的,要留心一位美人做的事情,再简单不过,抽丝拔茧之后,很轻易的就知道了一些事情。  她是去过楚王的书房的。  不是一个人,是让楚王带她去的。  她曾经在花园迷了路,一个人离开过一段时间。  这些并不足以证明这个舞女便是窃图之人,因为她只是一个来自异国的柔弱女子,在楚宫之中并没有足够的能力。  项灵夕站在花园的假山边,这儿便是宫女说旧思迷路的地方,这是一条九曲回肠的道,道路两旁饰有翠竹兰草,有河流和道路并排而行,故而有假山林立,山势平稳,人站在上头,可以看得更远一些,是个极好的观赏之地。  但是这儿,并不足以迷路,因为只有那么一条路,道路虽长,但这种情况下,一个人说着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显然是有所隐瞒的。  项灵夕站在假山之上,看着不远处的竹林,竹林之后便是楚王的书房所在之地,那是个重地,有甲卫守着,一般人是不可能进得去的。  她眯了眯眼,往前走去,假山不陡,两步便可以到前方的竹林,林间杂草被清理干净,虽然还有些细密的嫩芽在努力生长,但是并不妨碍她往前走。她停在林间,前方有扇窗,窗下沾着些许泥土,印着半个鞋印记。  事情再明显不过了。  这扇窗,只能从里面开。  她转过身,匆匆往回走,婢女还在假山那一头等着她。  “去,把打扫书房的人抓起来,拷问。”项灵夕边往王后殿里走,边说。  为了这事耽搁了这么久,还未去给王后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