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自小伴着项灵夕长大的人,两个人情同姐妹,对各自的脾性都是只晓得,项灵夕说了这话,要让她父亲做什么事情,她猜到了。 无非就是让占卜的结果,发生一些变化,譬如,告诉楚王项凌云并不是为王的人选。楚王信奉神灵,而她的父亲作为专为楚王占卜的卜师,是楚王最亲近之人,这话若是从她父亲口中说出来,楚王该会信的。 “那可是你亲弟弟。”若是有旁人在,定能听清她压低了声音里的震惊与惶恐,急躁的性子让她无法平静下来,在项灵夕面前来回走动。 “他不是我弟弟。”项灵夕猛地抬头,手握成拳。项凌云的存在,就如同一根卡在喉咙里的鱼刺,想剔除掉,却因在咽喉,下不了手。楚国朝堂之上的人,没有不知道她针对他的事情,可是很多时候,她都没有下死手,故而在众人眼里,她这些刁难,不过是给他的一个历练。 可是,又有谁知道,她多想处之而后快。 年少时记忆力母亲以泪洗面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要断了这个人的王者之路,这么多年,她一次又一次的看着他在她的陷阱里跌倒了,然后爬起来站的更高,心中的恨意愈来愈浓重,压在心头,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我并没有想窥视你们王族秘密的意思,但他是王后的媵妾所生,你们是同一阵营的人。从前你胡作非为也就罢了,若是其他公子继位,王后的地位虽不变,可分量就不一样了。”女子停下脚步,站在项灵夕身前,低着头看着她因为仇恨而狰狞的模样,按捺下心头的冲动,劝了一句。 “吕枫,从小到大,你应当是了解我的。”项灵夕对这件事向来听不得一点儿反对意见,皱眉看着她,心情烦躁。 “我知道,”吕枫看她的模样,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但是小夕,我不会帮你的,虽然父亲向来是站在王后这一边的,可是所有公子之中,能让我们得到最大利益的,是项凌云。” 家族扶植登上王位的王储,向来是一经抉择就不会更改的,她虽然在家族之中说得上话,但还未理事,没有掌控家族命运的权力。更何况贵女之间相交,情深义重是一回事,但为家族着想是首要的,她不可能为了自己的朋友情谊而毁了自己的家族。 “你……”项灵夕还准备说点什么,可此刻远处传入了婢女领路时说话的声音,那个早前陪着她来楚舞居的姑娘已经带了女医过来,她们讨论的事情,自然是不便外人听到的,她的话语也就戛然而止了。 “公主,这是学宫里替学子们看病的女医枳,今日她恰巧出门闲逛,故而我才能这么快回来。”那姑娘牵着女医的手,自己退后一步,让身旁的女医站在了项灵夕的面前。 “当初我在学宫里头崴了脚,可就是这位女医治好的。”见到项灵夕没有开口同意就医,这姑娘忍不住开口夸奖了几句自己带来的的女医枳,她是学宫里的学子,对于这位女医,显然是有好感的。 腹部已经不怎么难受的项灵夕原本打算不看病了,因她这一句起了些心思。虽然每月都有替自己查探身体的医师,可是如今她不舒服是实实在在的。 “吩咐下去,收拾一间干净的房间出来,公主要在这儿看病。”站在她身旁的吕枫见她紧张的表情松懈了下来,立刻对那位姑娘吩咐道。 吕枫环顾四周,除却了她们四个人以外,并没有其他人。她想了想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人:“就说你身体不舒服,不准泄露一点儿关于公主的事。” 楚舞居有的是供贵人们休憩的房间,项灵夕的吩咐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解决了,半躺在床榻上,项灵夕看着手放在自己脉搏上的女子,对方的目光先是有些惊讶,随后又带了几分诧异,她的手在项灵夕身上好几个穴位都触碰了一遍,并详细的询问了她的感觉,才有些惊疑不定的放下了手,站起身退了一步。 “公主身体有些不妥,不若让两位姑娘先下去?”女医枳见过的病患极多,也深知宗族之间的避讳,但她只是初次见到公主,不能暗示,只能直言。 “你们下去吧。”项灵夕虽然有些不满,但涉及自己的身体状况,她不敢有丝毫松懈。女医枳亲自送了吕枫和另一位姑娘出门,小心翼翼的关好了们,才走到项灵夕床榻前,跪了下来。 “公主已经有月余的身孕了,只是余观公主的身体,胎儿已经留不下来了。”枳跪在地上,口中的话语虽然坚定,可是毕竟涉及人命,她有些恐慌。 “这不可能,府医每月检查,都说本公主的身体无恙。”项灵夕脸上的喜色还来不及表露,就被她的下一句话惊到了,她怒不可遏的开口,制止了女医枳的话。 “公主,婢女虽不才,但对妇人之症却略有研究。”女医枳在学宫里这么多年,即便是楚王也是不怕的,对项灵夕如今这般模样,她反而回答的很从容。 “婢女年轻之时,也曾在楚宫担任娘娘们的女医,经手过的孩子,也是不下一百的,公主怀孕这事,婢女是确诊了的,千真万确,孩子保不了这事,也是毋庸置疑的,婢女行医二十余年,若非绝对之事,断然不会开口。”女医枳声音很平稳,她越是如此,越发证明她所言不是假话。 “你先下去,今日之事,不许对外人讲起。”项灵夕抬起一手抚摸着腹部,心底钝痛,另一只手抓着身下的被褥,面色苍白。 “公主,胎儿虽然保不住了,但若是再迟几日看出来,您往后恐怕都难以有孕了。”女医枳见对方如此,总算说了个好消息出来。 项灵夕所嫁之人,乃是楚国郑伯之子,郑伯是楚国望族,名下的土地皆是产粮的沃土,在楚国享有纳粮大户的美誉,这是个举足轻重的家族。项灵夕贵为公主,她的出嫁,自然是为了稳固两族之间的关系。不幸的是,她嫁入云伯家五年,未曾有孕,传宗接代是件大事情,若是她不能生,那么继承家业的人,便不再是她的丈夫,而是郑伯其他的孩子。 便是为了这件事情,王后才让她代替自己处理朝政。 楚国之规矩,若是女子生有孩子,便不得再入朝做事,因为从那以后,女子要管理儿女的教育问题,养育下一代,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作为一个已婚的女子,项灵夕自然是希望有孩子的,可是郑伯府中的府医次次检查她的身体状况,都说是上好的,迫于她为公主的身份,丈夫虽然有些怨言,但待她还是极好的。现在好不容易听到了自己怀孕的消息,却得知这是个留不下的孩子,她心底宁愿自己没有怀孕。 为什么,要这么报复她,项灵夕目光移到自己的腹间,心底有些绝望。 “小夕,你怎么了?”吕枫推门而入,就看到了项灵夕难受得想哭的模样,她蹲在塌边,摸了摸项灵夕的脸。 “我要回家。”这时候,她也顾不得给项凌云找麻烦了,有些事情,让她没有心思去考虑其他人。吕枫心里惦记着方才的事情,这会儿见她焦急又小心翼翼的动作,心底松了口气,很明智的没有提起那件事,帮她整理好穿着,一同出了门。 女医枳站在楚舞居的外院门口,和那名带自己来的姑娘聊了几句,便匆匆的赶回学宫了。她对项灵夕说的并不详尽,因为她自己也无法确定一些事,但是她说的,都是真的。 若是她没有看错,公主应是身体中了毒,那毒既让她的身体难以怀上孩子,又有隐藏孕迹的作用。凶手如此残忍的毁一个女子,不知是有多大仇,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云伯府上,怕是有下毒之人,她腹中胎儿虽有一线生机,却敌不过人的摧残。 那一线希望,不是她不给她,而是,固然医者父母心,可是学宫之人,也是有隶属的。女医枳进入学宫,径直来到了一处戒备森严的宫殿门口,门卫见来人是她并没有阻拦,让她进去了。 她的目光触及站在校场之上拉弓射箭的项凌云,迅速的低下了头。 “女医过来有事?”项凌云看了一眼箭靶,放了手中的弓,扭头看了她一眼。 “今日,婢在路上遇到了嫡公主,替她诊治了一番。”女医看着地上的沙土,闭了闭眼睛。 “这样吗,”项凌云看向天空,他养的鹰正盘旋于他的头顶,见他仰头,还冲他叫了两声。 “公主今日已经知晓自己怀孕之事,想来近期都不会出现在朝堂之上了。”女医不知他的动作,也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接着他的话继续告知自己的猜测。 “祁然。”项凌云看向站立在一旁,替他拿着佩剑的男子。 “在。” “告诉他们,加大点剂量,留活口就行了。” 女医听见了这句话,她咬着唇,紧绷着身体,不敢有丝毫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