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流院中传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不愧是子非,我输了。” 看到师父这么高兴,莫子非心里也十分欣慰,想必老师已经放下了心结吧。“师父说哪里的话,我的棋艺是您传授的,您只是十年没有下棋生疏了而已。” 沧海君捻须笑道:“子非啊,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若你赢了,我会给你一件我珍藏多年的物件。” 莫子非再次推辞:“‘君子不夺人所好’,还是算了吧。” 沧海君却说:“诶,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明明已经应了这个约定。” 莫子非点点头,不再推辞:“不知是什么物件?” “让我给你拿去,”沧海君说罢便起身去拿,不久后拿了一个小木盒过来,放在桌子上“就是它了,打开吧。” 莫子非拿起盒子打开,脸上却露出了些许惊讶之色。 沧海君道:“不错吧。” 莫子非将盒子转过来给沧海君看,里面竟是空的。“师父不会只想送我一个盒子吧。” 沧海君也面露惊讶之色,想了想才说:“是老夫糊涂了,前几日云落搜寻到此物很是喜欢,我就让他拿去玩了几天,他还没有归还。” 莫子非说:“那还是先放在他那里吧,过几日我再拿也不迟。” 沧海君却说:“不行,你现在就去找他要把,过几日你我都忘了,约定岂不是不能兑现了。” 莫子非听了沧海君的话,去找云落,可是他却不在房间里。他又回来找沧海君,说道:“师父,云落不在屋中,还是等他回来我再去找他要吧。” 沧海君却说:“你去山崖那里找找他吧,他估计是去西峰那里看日落了,这座山名为桑榆山,日落的景致更是绝妙,你正好可以去看看。” 听见了可以欣赏日落美景,莫子非立即动身去了西峰,生怕误了日落的时辰,来了这么久,他一直没有看过这桑榆山的日落,是听云落说过,可是总说要去看总是被耽搁,今天他不为沧海君说的那个物件,为了日落景致,也要去西峰看看。 枕流院距离西峰也就一炷香的功夫,快到西峰时,一股如清水细流的笛声传入了莫子非的耳中“难道是云落在吹笛?倒是见到他的床头上挂着一个竹笛。”这笛声婉转动听,却又韵着淡淡的忧伤,像是在思念谁。 莫子非到了西峰顶,这里四下开阔,俯视山峦叠嶂,真是一个欣赏日落美景的好地方。他没有见到云落,却发现一位身着素衣白裳的姑娘背对他坐在西峰顶的一块大石头上,对着日落的方向,吹着笛子。听见有人来了,姑娘停止了吹奏。 莫子非有些不好意思,对姑娘说:“打扰了姑娘的雅兴,真是对不住。” 那姑娘轻笑了一声转过头来说:“师兄你是把我吓了一跳,而不是打扰了我的雅兴。” 莫子非愣住了,这张脸对他来说是熟悉而又陌生的,熟悉在每日缠着他下棋,谈天听雨,陌生在今日的她并非青衣男儿装。那素洁的衣带衣裙,随着山风轻轻的飘着,虽然是用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棉布做的,衣服的样式也是简单的小袖上衣配着齐腰襦裙,十分素净,只是腰封上用绿线绣了简单的圆形花纹,但是她穿着就像那些志怪书里的山中精灵。肌肤胜雪,如瀑的黑发衬着灵动的眼睛,眼中的波光就像微微流淌的湖水,澄澈纯净,唇角微微上扬。 莫子非觉得自己有些恍惚,只见面前的姑娘笑着说:“怎么,师兄,不认识我了吗?” 莫子非半响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说:“你……你……是云落师弟?” “嘻嘻,那不然呢”云落说 莫子非轻笑:“真是没发现,没想到师父也跟你一块骗我,现在我也该改口叫你师妹了。” “我又没告诉过你我是男的,况且老头子那只有男人穿的衣服,你见我的第一面就叫我师弟,怎么能怪我咯,又怎么能说我骗你呢,老头子倒是故意骗你的。”云落一副要把所有责任推到沧海君身上的样子。 “好好好,你没错,都是我眼神不好。”顿了顿他又说:“你的笛子吹奏的真好,是谁教你的?” 云落的神色忽然变得黯淡起来:“是……我娘,她很喜欢吹笛子,也教会了我。这支笛子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的遗物,她在世时教给了我这些曲子。在我五六岁的时候我娘就去世了,现在我记忆里只有这些曲子和她模糊的样子。” 莫子非听了很不安:“对不起,让你想起了伤心的事。” 云落很快缓和了神态:“没关系啦,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师兄你是来看日落的吧,今天的日落应该格外好看呢。总说要带你来看,今天终于兑现了。” “明明是我自己来的好吧。”莫子非说“还有,师父让我来找你,他说他要给你的一件重要物件在你这。” “应该是这个吧。”说着云落从袖子中拿出了一个布包。 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块墨色的环状玉石,表面流光闪动,又刻有细密精致的花纹,似龙凤,又似流云。手感温润细腻,如触丝绢。 “这应是上好的墨玉做成的,如此细致动人,工匠们不知用了多少心思在里面。”莫子非说。 云落说:“夫子告诉我说这玉命名绮墨,还有很神奇的地方,我今日便来验证。” 莫子非听到“绮墨”这个名字,很是惊叹:“这难道是上古方士苍未名的那个‘绮墨’?” “苍未名?那是谁啊?”云落不解地问道。 “我原来在一些古书里面看到过一些只言片语,因为这个人太神秘了,年代又太久远,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所以史书对他的记载并不多。传说中,我们这里被称做东土大陆,因为据说昆仑山另一边还有一片土地,称作西土。但是这不过是一个没有考据的传说罢了,并没有谁到过那片‘西土’。据说苍未名就是唯一一个跨过昆仑山的人,因为他人们才知道了昆仑山那边还有一片西土,因此流传下来这样一个传说。不过我倒是相信这个传说,我们这片中原地区北边是无垠的沙漠和冰原,西与南是连绵的群山,东边又是无尽的海洋,这些都是以人力所不能到达之地,说不定跨过这些屏障后,又是一片全新的地方。” “竟然是这样啊。我真是一点也没有听过这个传说。”云落感叹道。 “我兴致来了就翻翻一些闲书,其实这些传说和野史你没必要知道的。”莫子非说。 “然后呢?然后呢?”云落似乎很感兴趣。 “苍未名来到东土之后,定居在了齐国,据说创立了一个门派叫未名门,继承了他的一些奇门异术,不过并没有人知道这个门派在哪,我只知道这个门派跟齐国皇室关系密切,但自齐国国灭后似乎彻底消失了。苍未名在东土呆了一百年,在他消失前,把两块玉佩赠予了他的友人,分别名为‘绮墨’‘迷脂’。”莫子非说 “十几前年还出现过苍氏一族的人,他们形貌与我们中原人没有太大的不同,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眼睛都是金黄色的。我就只知道这些了。” 听了些句话,云落眉头微微一簇,似乎在思考什么。 “师父有没有说这个玉佩有什么神奇的地方。”莫子非问道 云落抬头看看日头说:“别急,马上就知道了。” 此时日头日一点一点西挪去,不一会就收起了它那靓丽而又刺眼的光芒,化作一团火热的橙,挂在树梢,世上最名贵靓丽的宝石也难以及它一分。今日天气晴朗,百里无云,天空亦被这轮落日装点的美不胜收。从精湛的蓝,到闪耀的金,到跃动的橙,没有语言可以描述颜色变化的精妙,这世上也没有什么颜料可以摹其三分。桑榆山中的树,也被这夕阳镀了一层金黄,整个山都似在发光。 只见云落拿着这块玉,对着太阳,使夕阳刚好从环中央穿过。 “快看,师兄!”云落惊喜地说。 只见在夕阳的映照下,墨色渐渐褪去,只留下一层碧蓝。随着光线的移动,玉石上的花纹似乎呈万般变化之景,陆离光怪,绮丽多姿。两人都被这神气的现象看呆了。 “‘绮墨’真是名副其实。”在夕阳沉入桑榆山深处之后,莫子非感叹道。 云落嘟着嘴,似乎有些不高兴,她将手臂舒了过来,把玉石递到莫子非面前说:“你不是师父把玉给你了吗?喏,给你。” 莫子非看她一副舍不得的样子,就没有接受:“师父虽然将玉给了我,却没有说不能转赠他人,你这么喜欢,就送你好了。”莫子非本无意拿走沧海君的玉环“绮墨”,因此就将此玉送给云落,其实等于是还给了沧海君。 云落没有再推辞,非常高兴地说:“我的确很喜欢它,师兄既然转送给了我,那我就收下了。” 两人回到枕流院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只见沧海君在门口不断张望着,直到看见他们的身影才舒了口气,等那两人走过来他就骂道:“怎么这么晚了!老头子都饿的不行了。” 云落高兴的笑着说:“师父你这么关心我啊。” “哼,我才不关心呢。要不是你会做饭,你就算掉到野猪窝我也不管。”沧海君明显在嘴硬。 “嘻嘻,我这就给您做吃的去。”云落立即向厨房奔去。 莫子非问沧海君说:“师父,师妹明明是女子,你怎么骗我。” “谁骗你了?是你非要叫她师弟,我也没义务纠正你,是你太笨。”说罢,沧海君就转身走了,撂下莫子非一个人发呆。 入夜,莫子非翻来覆去的在床上睡不着,窗外的蛐蛐聒噪的叫着。他忽然爬起来,点上灯,拿出纸,磨好墨,开始作画。只见笔锋如行云流水一般,不知多久一幅画终于作好,他又咬破指尖,将血涂在了纸上。只见这幅画是,一位素衣女子,青丝飘扬,欣赏着远处的日落。画好后,他又端详了良久,才将画小心翼翼的折起来,放在枕边,这才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