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四周渐渐变得明亮,透过头顶那四四方方的井口可以看到如墨般的天空渐渐变成深蓝、靛蓝、苍蓝,一点点浅下去的色泽预示着夜的离开,白昼即将降临。 当天光的微亮透过四方的井口洒进来,寂静的空中传来祭司飘渺而空灵的咏诵,那声音随着雾霭忽远忽近的飘荡,有人们交谈的声音,有杂乱的脚步声…… 随着高声的喧哗,一架木质的软梯从井口抛下,木头打在水面上,激起一片水花。 在凯姆特的习俗,祭典上被献给神明的活祭品,如果在第二天太阳升起时从泰芙努特之井走出来,那么这个人就不再是活祭品了,而是神明所选择的使者。 筋疲力尽的松开因紧握着匕首而微微泛白的手指,小心的将那小巧的精铁匕首收入怀中。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终于熬到天亮了,这是的最后一步。 活动着因久泡在水里而有些僵硬的身体,慢慢向那悬落的软梯游去。 当指尖触及软梯,回想起昨晚那恐怖而诡异的一幕,心底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越发沉郁起来。 真的可以那么简单就走出这里? 环顾着四面青石的井壁,深深的吸了口气,咬牙握住木梯。在掌中传来木质粗糙触感的瞬间,我绷紧了身体,下意识憋住呼吸,探在怀里的手紧紧握住那把锋利的匕首,心跳一声比一声大,充满了紧张和不安。 然而我揣测不安了半天,四周依旧是一片寂静,水面平得如同镜面,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有些诧然和不敢置信,我依旧不敢放松,手脚并用向井口爬去。一直到我整个人用极其狼狈的姿势爬出井口,一直到我被四周匍匐的人影一路欢呼着送到神殿里,我都处于一种极度恍惚不敢置信的状态里。那感觉就好像你憋着劲打算等别人一拳打来时狠狠回击,到最后却发现根本没有那个要打你的人,一切只是你的癔想。 想到那张腐肉簌簌往下掉的脸,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难道昨晚的一切真的只是梦? “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在井水里泡得太久,身体有些受凉,休息几天就好。”诺芙蒂拍拍我的手,纯真的脸上漾着歉意。“真对不起,不是为了帮我,你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看着她有些泫然欲泣的小脸,心头一软,反手拉住她不住安慰:“没什么,我这不是没事吗。” 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尽可能放软了声调,一边却有些暗自纳闷,怎么觉得我一面对诺芙蒂就有些手足无措呢? 她有些恍惚的笑了起来,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从小除了聂芙妮还没有人这样的维护我呢。” 蓝得宛如苍茫天空的眼里浮起起点点水光,“自从聂芙妮走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朋友了。” 她咬着下唇,手指不安的绞着衣服的带子,半天才懦懦的问道:“娜普泰拉……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和你做朋友呢?” 如果不是我一直盯着她看,那样轻而微小的声音肯定是听不清的。 眼前小小的脸庞上或许因为羞涩而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垂下的眼帘盖住了那双蓝色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抖。 我正要回答,她突然惨淡的笑了起来,轻轻抽回自己的手,“你瞧,我都忘了,哪里有人会想要和一个瞎子做朋友呢?” 看着她黯淡苍白的脸,心里钝钝一疼,还没来得及思考手已经紧紧拽住她抽离的手腕,“谁说的?我们不是已经是朋友了吗?” 猛然抬起头,毫无焦距的眼瞬间爆发出巨大喜悦,拽紧了我的手,一叠声问道:“真的?真的么?” “啧啧啧” 坦朵雅笑着搭上我的肩头,一脸幽怨的表情,“娜普泰拉,你有了新人忘旧人么?” 有些好笑的看着倚着我努力做出一脸幽怨的人,那明丽的脸上却有恶作剧的得意。 “谁说我忘了你?”翻了个白眼,抓起她的手覆在我和诺芙蒂的手上,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们都是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 两人微微一颤,握紧了手,两张明明不同的脸绽放出同样的笑容,灿烂而美丽。 看着眼前两张笑脸,坦朵雅明丽如盛放的玫瑰花,娇艳却带刺;诺芙蒂清婉如纯洁的百合,纯真却寂寞。 朋友,我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呢。 握紧了她们的手,彼此相触的指尖传来温暖的体温,心里像是被什么填满了一样,有些发胀却又那么温暖。 在很多很多年过去以后,我终于看见真实,那是千帆过尽后的沉寂,我常常会梦见这一幕,这交握的手以及从彼此手中传来的温暖,阳光下洋溢着幸福与诚挚的笑容,然后不可歇止的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