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被挽起,带上雕工精美繁复的头冠,沉甸甸的,坠得人头皮生疼。层层叠叠的手镯、手链被套入腕间,稍稍一动就会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长裙被仔细的浆洗过,混入金线的布料在阳光下有着炫目的光,珍贵的金属与色彩艳丽的宝石串连起来,扣在腰间,成为斑斓而美丽的腰带。颈间有象征尼罗河生命之水的绿松石和孔雀石、象征蓝色夜空的青金石、还有代表了再生与生命的红色玉髓,它们被巧妙的编织起来,制作精美,装饰复杂。 如果在平时,看见这些美丽绝伦,做工精美的首饰,我想没有哪一个女人不为之疯狂。可是如今,我却实在高兴不起来。 远处的天空呈现一片瑰丽的色彩,即将落下的夕阳将云层染得炫目至极,高高的祭台上,帕奥皮祭典在祭司缥缈的吟诵声里慢慢走向尾声,祭典结束后将会向神诋献上祭品,祈求凯姆特的繁荣、安定。 而我,非常不幸的是众多祭品之一,还是个很贵重需要在祭典最后献上的活祭品。 坦朵雅的话浮现在脑海里,自古以来帕奥皮祭典都有将祭品沉入泰芙努特之井的习惯,被沉入井中总归好过于被当做杀人犯处刑,总归有活下来的可能。 有些惨淡的笑了起来,是啊,总归有活下来的可能,只不过从来没听说过罢了…… 此刻的井边已是热闹非凡,祭司们和贵族捧着形形色色的祭品,神色庄严肃穆的等着诺芙蒂最后的命令,祭品里不仅有金玉珠宝、碗碟花瓶、各式各样的兵器、华丽繁复的首饰,居然还有许多的牲畜。 随着诺芙蒂一大段冗长的祷告宣告结束,那些一脸肃穆的贵族们开始正费力的将拼命挣扎的牲畜们往井里扔,现场一片鸡飞狗跳。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很快所有的东西都扔完了,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轮到我了。 身体陡然被人抱起,轻轻环住他的脖子,我抬起头细细的打量抱着我往前走的拉姆瑟斯。 阳光打在我们身上,拉姆瑟斯半张脸在暗处,另外半张脸被阳光照亮,越发显得俊美异常,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他琥珀色的眼眸,瞳孔的颜色很淡,几乎半透明,给人一种很清澈的感觉,而他另一只眼眸,瞳孔的颜色是很纯粹的蓝,就像无边无尽的海,非常幽静而深邃。明明是两种毫不相干的颜色,组合在他身上却呈现一种奇异又魔魅的诱惑。在他眼眸深处荡漾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那样的眼,深邃而温暖,清澈又静谧,只要看一眼就会觉得灵魂都会被他深深吸引。 我从他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脸,无措而茫然。 我们静静的对视着,谁也没有移开视线。 他的手搭在我的肩头,指尖微微用力,轻轻扣住我的肩,脸慢慢靠了过来。 四周很安静,只有落花在寂寞的飞舞…… 视野范围渐渐被拉姆瑟斯俊美得有些邪气的脸所占据,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唇,我的呼吸几乎停滞,听见自己的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 活下去…… 几近耳语的声音响起,手中猛然间多了一个冰冷坚硬的触感。 他突然放手,失去支撑的身体猛地坠下,还没等我尖叫声出口,身体已经被一股冰冷而柔软的物质包裹。 掉在水里,第一个感觉就是冷,很冷很冷,井水不比河水,常年在地底深处,自然冰寒刺骨。 刺骨的冰寒在一瞬间席卷了全身,口不能呼吸,眼不能睁,那冰寒的液体,像是透过身体里每一个毛孔往里灌。 在咕噜咕噜灌了几大口井水后,我总算凭着不太纯熟的泳技浮出了水面。手忙脚乱的扯掉那堆沉重的饰物,以减轻重量,宝石在水里折射出迷蒙的光彩,慢慢堕向幽深的井里,渐渐被井水深处沉沉的黑所吞噬。 这才有空去看拉姆瑟斯突然塞到我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把手掌大小的匕首,薄而锋利,在水光潋滟的映照下竟反射出寒冷的幽光。 心中诧然,这居然是一把精铁所制的匕首?要知道在这个时期的凯姆特是没有冶铁技术的,武器主要以青铜为主,因为分子结构的原因,青铜武器脆而易折。铁器基本靠从小亚细亚半岛的赫梯帝国进口,价格又极其昂贵难求。 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生怕一个不小心掉到井底深处。这样一把精铁打造的匕首只怕价值不菲,来之不易吧。 打量着四周,泰芙努特之井因为是用于祭祀的井,修建得格外精美,石壁上雕满了繁复的花纹和叙事的壁画。因为用于祭祀,这井也修建得格外牢固,来自底比斯采石场的花岗岩被工匠们仔细打磨,严丝合缝的拼接在一起。青石因为常年浸润在水里,隐隐显出一种玉质的光泽,触手有些滑腻,上面有着一层细细的青苔。 突然间明白那句活下去和手中匕首的真正含义…… 身体泡在冰冷的水里打着冷战,心口却生出许些温暖来。我一直对他有诸多防备和疑虑,可是至少这一次他是无比真挚的想要保住我的小命,所以才会在那样的场合做出这样或许会危及到曼珀赫提利家族的举动来。 心里越发升腾出活下去的渴望,指尖细细的在石壁上摸索,嘴角的笑容越发灿烂。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亮光,被我用力插入石壁的缝隙里,锋利的刀刃毫无阻碍的划入石缝,我用力拨了一下,匕首纹丝不动,稳稳的插在石壁上。 稍稍安下心来,双手紧紧的握住匕首的刀柄,有了这样一个支撑物,想要熬过一个晚上就不是不可能了。 从来没有作为活祭品的人从泰芙努特之井里活着出去么?这个记录该被改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