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立夏猜想一样。 季雨寒心情较此前的确好了不少。 这是宋朝,女子好多十五就出嫁了,还没发育好就过早生育,老的快。 她才十九岁,还年轻,也不必过早生育坏了身子根本。 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失过恋? 谁年轻的时候没有遇到过渣男? 所以,季雨寒想通了。 今天是她生日,风靖寒也允许她在庄内走走散心,用过午餐后,季雨寒翻了翻话本。 一点意思都没有。 还没她自己的故事吸引人。 待日头不那么毒了,季雨寒让立夏和谷雨二人,端着葵花籽,莲子汤和远地运来的新鲜樱桃,搬着一张睡椅去了庄里花园的大树下乘凉。 夏日,偶有一两声蝉叫,四周静谧如夜,凉风徐徐吹来,不甚惬意。 立夏在一旁为她剥着葵花籽,谷雨轻摇蒲扇,慢慢替她扇着。 季雨寒翻着话本,慢悠悠的吃着樱桃,十分悠闲惬意。 “季姑娘!”一个轻柔的女声传来。 林紫烟。 季雨寒不想搭理她,但可能会被对方鄙视。她可以输了感情,但不能输了气势。 季雨寒放下话本,对她笑了笑,指了指台上的樱桃:“要吃自取,不用客气。” 林紫烟排场比她大多了,六个丫环跟在她身后,两个服侍着,另两个搀扶着,还有两个手里带着各项用品。 今日的她,一身浅黄色夏装,看上去很是艳丽。 季雨寒穿着嫩绿色夏装,清爽舒适。 季雨寒腰腹处系着一条竹棉编织的腰带,也是绿色的,显得腰肢纤细。 而林紫烟腰腹处未系腰带,只稍微向后牵了些褶皱,略显宽松。 怀着孕,自然不能穿紧身衣服。 季雨寒有些不是滋味的转开眼。 林紫烟上前来,到她面前,温和的笑道:“多日不见,季姑娘可还好?” “不错,多谢挂念!” 她今日气色的确不错。 林紫烟怀着孕想吃酸的东西,风靖寒特意命人快马运来的新鲜樱桃,她很是受用,但想不到季雨寒处也有,还被用来分给丫头尝。 此刻季雨寒倚着藤椅,悠哉悠哉的样子,似乎全不受此事的影响。 林紫烟理了理裙摆:“我本身子懒怠,但庄主说有孕在身应多行,才出来走走。” 季雨寒头也没抬:“嗯,后面有一处空地,骑马都宽敞,最适合散步。” 逐客令下得十分明显。 “花园风景甚好,我也有许久没与季姑娘聊过了。”林紫烟到她面前,她身后的丫环为她端来椅子,在季雨寒身侧坐下。 季雨寒见状迅速站起身来,向一侧的立夏示意,立夏听话的将季雨寒绣凳移到另一侧,距离林紫烟约三米远,季雨寒才又重新坐下,然后让立夏站到了她与林紫烟之间。 “季姑娘这是何意?”林紫烟有些愤懑的看着季雨寒,仿佛自己是洪水猛兽一般,她避之不及。 “万一王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赖我怎么办?”季雨寒脸皮比较厚,脱口而出。 “你……。”林紫烟颇受侮辱的说不出话来。 从前林紫烟在大家里见多了这种争宠方式,她没打算这么用,只是想说话气气季雨寒罢了,没想到季雨寒这般直白。 风靖寒极为照料她,吃穿用度她需要什么都尽力满足,伺候的下人也都客客气气。但林紫烟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风靖寒这几晚都没回寒清苑,有时在寒轩楼宿下,有时根本没有回庄。 她有些怅然若失,但昨日风靖寒特意送来了酸甜可口的樱桃,林紫烟很开心。 直到她看到了季雨寒处也有,大大一篮。 林紫烟脸白了白,转眼又心平气和起来,只轻笑道:“季姑娘说笑了,庄主对我照料有加,怎会有三长两短。”她如今何必与季雨寒置气? “也是。”季雨寒点点头。“这种低劣手法王姑娘定是不屑用的,毕竟我高中时候就不看这种宅斗小说了。” 林紫烟:“………?” 但她转眼轻笑,伸出雪白藕臂,其上一只翡色手镯十分显眼。 价值不菲。 她这个动作,□□裸的挑衅。 “那日见季姑娘腰上所系玉佩漂亮纷呈,不知可否借我看看!” 她说的那日大约是指两个月前季雨寒与慕容惜一同选布料那次,林紫烟撞见从她腰间掉落的寒沁玉。 “不借。”季雨寒斩钉截铁的拒绝道。 “季雨寒无需担心,那是你的玉,我……。”林紫烟见她面色不善的模样,忽然觉得心情畅快,只笑着慢慢说道。 季雨寒打断了林紫烟的话,她看也没看林紫烟,眼睛望着不远处的树木出神:“这块玉是风靖寒向我求亲时送我的定情信物,你若想要我给你便是,无需借来借去。”说完自腰间解下寒沁玉远远的丢了过去,弃如敝履。 玉直扑林紫烟面门,眼看就要砸到她,却被忽然伸出的一支手捏住。 季雨寒偏头一看,却是雪珊站在林紫烟面前,手心正握着那块玉。 方才雪珊并不在。 “季姑娘,请收好。”雪珊走过来,将玉递给她。 对了,雪珊的任务就是保护林紫烟。 “对不住,我不该乱扔东西,砸到小朋友怎么办,若是砸不到小朋友,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季雨寒接过玉,转眼又扔了出去,落进一旁的草坪,只朝着雪珊冷笑一声:“他不肯来见我,烦请雪珊姑娘转告他一声,这玉我不要了。” 立夏赶紧将玉捡了起来,叹口气低声道:“姑娘这样做庄主会生气的。” “那正好将我赶出庄去。”我求之不得。 季雨寒说这话是带有赌气成分在里面的。 一众人等:“……。” 这一幕正好被站在一旁的风靖宇看见,从方才林紫烟借玉开始。 大哥说季雨寒性子倔,的确倔了些,只是风靖宇反而觉得,这才是他从前认识的季雨寒。 他走上前,到季雨寒跟前站定。 林紫烟自然认识风靖宇,起了身施了个礼:“二公子。” 风靖宇点点头,只转头对雪珊说:“天气炎热,王姑娘切莫要中暑了。还不快扶她回去!” 雪珊应了。 林紫烟身份特殊,自不能在庄中自由行走,雪珊让几个丫头陪着她在寒清苑附近散散步,她却来了花园。 雪珊寻出来,正撞上她与季雨寒起了些矛盾。若不是雪珊眼疾手快将玉接住…… 雪珊跟着风靖寒处事多年,对风靖寒心思把控还是很准的。 风靖寒虽对林紫烟百般照顾,但用心程度都比不上他对季雨寒的一句嘘寒问暖。 所以,雪珊对季雨寒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怠慢。 只是这位林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雪珊照顾了她将近一月,发现她一言一行都颇有章法,目的明确却成效卓著。 庄主从一开始的冷淡疏离慢慢开始不忍,偶尔关心两句,再到接她入庄。 她似乎深谙这些内宅相斗之事,性格率直的季雨寒又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譬如此前夜袭时林紫烟摸黑起床被烛台划伤手臂之事就甚是蹊跷。雪珊照顾她自然思虑周全,烛台放得很远,也换做了平滑角度的物件,要想划伤实非易事。 只是风靖寒从不过问内宅之事,大约也没想过内宅女子的心思深不可测吧。雪珊不便将这些推测讲给他听…… 譬如今日这些事,雪珊不能直接去到风靖寒跟前汇报,可由林紫烟之口来说,事情又会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发展模式了。 哎。 似乎季雨寒也不怎么在乎的样子。 也是,一向是庄主对她关怀备至,她默默接受而已。 雪珊扶着林紫烟回了去。 杨子馨苑里的丫环匆匆跑进房,告诉了杨子馨一个大八卦,寒清苑的王姑娘与梅沁苑的季姑娘都在花园里…… 这可有热闹看了。 她兴冲冲的拉上靖恒,赶往花园。 遗憾的是没看见王姑娘长何模样,杨子馨赶到时,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背影,周围还跟着五六个丫头,排场庞大。 季雨寒难得出来梅沁苑一次,慕容惜也牵着风峻扬过了来。 还有几个爱八卦的丫头,只是不敢上前,只在花园外远远朝这边瞧着。 嗯,风靖宇、杨子馨、靖恒、慕容惜、风峻扬都在。 季雨寒笑,都来齐了,只差风靖寒了。 “雨寒阿姨。”竣扬扑上来,拉着季雨寒袖子。他已有快二十天没见着季雨寒了,以前讲的故事也没听完。 季雨寒笑着喂了一颗樱桃给他。 “寒姐姐,你总算出门了。”慕容惜走上前来,到她跟前:“最近可无聊了。” 风靖恒从前与季雨寒关系甚好,只是成亲后被杨子馨每日吹枕边风,便不好再与她多说一句,只沉默的站到一旁。 “哎呀,夏日炎炎实在无趣,只是今早听丫头们讲了个笑话还不错,夫君,你要不要听听?”杨子馨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说道。 风靖恒暗暗叹口气,只得无奈的点点头。 平常子馨在苑里都叫他,死靖恒,臭靖恒,今日忽然叫他一声夫君,风靖恒有不好的预感。 “那季姑娘呢?可想听听庄里最近流传的一个笑话?”杨子馨继续问道,话语里满是幸灾乐祸。 季雨寒无语的看了她一眼,颇为无奈。 “子馨你这么急切的想要告诉我,我若说不想听,岂不让你十分失望?”季雨寒摇摇头。 “子馨!”风靖恒拉住她,想阻止她。 “哼。”杨子馨甩开风靖恒的手,瞪着季雨寒:“庄里最近筹备着大哥的婚事,热闹纷呈,只是呀……。” 她一个加长的尾音。 “只是呀,这新娘,由季姑娘变成了王姑娘,你说好不好笑?”杨子馨坏笑两声。 是呀,王姑娘与庄主有婚约,又怀有身孕,入住了寒清苑。 季雨寒低头两秒复又抬头起来,看着杨子馨带笑的神情,又看了看一旁的风靖恒和风靖宇。 风靖恒此时微偏着头,略带歉意的看向别处。而风靖宇,直视着她,眼里是说不出的意味。 是呀,她如今“失宠”,谁不想落井下石踩踏两脚。 “大师哥明明要和寒姐姐成亲,为何又突然改了主意?”慕容惜恨恨的说,“爹爹说,这种男人就该一掌劈死,为民除害。” “……。” “所以小惜你要勤练武术,才不会受委屈。”季雨寒被她逗笑了。 “麻雀还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痴心妄想!”杨子馨睨着她,十分不屑。 季雨寒没有理子馨,继续喂了一颗樱桃给黏在她身上的竣扬,看着他笑道:“怎么你今日不去念书?” 峻扬鼓着腮帮子:“惜姨说,今日是雨寒阿姨生辰,让我请假一日陪阿姨玩。” “真乖。”季雨寒摸摸他头。 “雨寒阿姨,你给我讲故事吧,你都好久没给我讲故事了。”竣扬拉着她袖子撒娇道。 风竣扬不知道大人的世界里发生了什么事,他甚至不明白他爹爹娶亲是何意思。 季雨寒叹口气,正视着他:“我也不知还能给你讲多久故事,竣扬,你已快七岁,该好好学习了。” “雨寒阿姨,为什么你不和爹爹成亲?”竣扬拉着她迷糊的问。 “因为你四婶说了,我是麻雀,麻雀是成不了凤凰的。”季雨寒自嘲一声,接了方才杨子馨说的话。 风靖宇皱眉。 风峻扬非大哥亲生,是收养的恩人之子,资质秉性平庸,远远比不得大哥年幼时。 前两年峻扬刚上学时,还被学堂里的伙伴嘲笑,说到底是收养来的孩子,资质平庸什么的。风靖宇记得峻扬哭着问风靖寒这个问题时,风靖寒回答的是什么呢? 风靖寒当时给他讲了田忌赛马的故事,风峻扬似懂非懂,但道理却是这样。 输赢并不一定看资质,端看抉择。 杨子馨嫁给靖恒已有数月,却依然没有成熟一点。 聪明人应是像林紫烟那般,不落俗事,不染纷争。 显得体贴他人,顾全大局。 季雨寒想,她大约是永远学不来林紫烟那一套的,她不会,她不愿意,她也不屑。 季雨寒那番话本是自嘲,听在风靖恒耳里却很不是滋味。他无法看着杨子馨奚落季雨寒而无动于衷,于是他拉着子馨,匆匆告别。 “小惜,你带竣扬去玩,我与雨寒说几句话。”风靖宇对慕容惜说道。 等闲杂人等走的差不多了,只留下风靖宇一人,在一旁默默的打量着她。 季雨寒没有回头看他,慢慢吃着樱桃。 风靖宇至她旁边坐下,看了她半响,终于开口:“雨寒,你与大哥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季雨寒摇摇头,看着前方的花园:“我也不知,就像做了个梦,一朝醒来,梦就醒了。” 风靖宇微微叹气:“大哥当不是那样的人,你们可是有何误会?” 季雨寒笑:“也许是我不够大度和识大体,不能接受两女共侍一夫吧。” 风靖宇沉默半响:“那你以后如何打算?” 风靖宇知道她性子独立,可终究他接受的是宋朝礼制教育,女人总该依靠男人才行。何况,风靖宇以为,季雨寒与他大哥早已有了肌肤之亲。 “也许那只乌鸦并不想成为凤凰。”季雨寒接了方才杨子馨的讽刺。 虽然听上去语气酸酸的,但这也的确是季雨寒的真实想法。是的,她只是想做一只快乐自由的乌鸦,并不想做被囚禁束缚的凤凰。 “想来,大哥不会亏待你。”风靖宇闷闷的说,连自己都有些不确定。 季雨寒低头,看着盘里的樱桃,缓缓开口:“谁在乎呢,我只想……离开。”若可以的话。 风靖宇愣,看着她有些微微失神。 季雨寒转头看他,将樱桃盘推过去:“要不要尝尝?挺新鲜。” 他低头,轻笑了声:“遇到此事,你还能这般淡然。” 淡然吗? 得知林紫烟怀孕那日,她曾独自一人看着账簿掉泪。 其实她很想找风靖寒问清楚,问他究竟把她放在什么位置,为什么要骗她,可是,问清楚又能怎样呢? 她被禁足的十余天,风靖寒连见她一面,向她解释清楚都不肯。 她又何必执着,执着又有何用?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既然他做不到,那这种男人,我不要也罢。” 季雨寒低头,眼睁睁的看着一滴水迹落于裙摆,浸湿了衣裙。 她哭了。 季雨寒慌忙转过头,擦干眼泪,又才转过头来,故作不经意的吃着樱桃,不甜,五味杂陈。 “大哥不会放你离开。”风靖宇看了她半响,又叹了口气。 季雨寒与风靖宇一直蛮谈得来,他说这话,似乎更替她操心。 季雨寒笑:“我签了三年的卖身契,怎么能离开?”说完抬起头望着毒辣的日头,有些悲哀的说道。 “卖身契?!”风靖宇惊诧,此事他从未听说过。 卖身契这事,简直就是季雨寒心中的痛。 她不想提起这件事。 多说无益,季雨寒站起身,背对着风靖宇:“我先回去了。” 当晚,季雨寒见到了风靖寒。